季芙瑤戴在胸前的保命玉符,一共封存了三道劍氣。
就算比不上長淵劍尊本人當場使出的威力,也約有其七成左右。
漠川山結界中限製靈氣,劍氣的威力無關修為。比劍,比的便是最純粹的劍法。
當玉符觸發,淩霄劍氣出現的時候,季芙瑤心頭便覺得十拿九穩。
畢竟鬱嵐清天賦再高,資質再好,單論劍法也不可能比得過身為東洲第一劍修的長淵劍尊。
可她卻不知道,鬱嵐清的劍法,亦是經過前世今生數十年如一日的苦練。
更不知曉,淩霄劍的招式,早就被鬱嵐清爛熟於心。
眼見第一道淩霄劍氣被鬱嵐清輕易化解,季芙瑤滿眼難以置信。
怎會如此?
就連師尊的劍氣,都無法抵擋住鬱嵐清的攻勢?
這怎麼可能?
可再怎麼不願相信,眼前事實就是如此。
帶著殺氣的劍鋒,僅僅停頓了片刻,便又繼續向自己胸前刺來。
季芙瑤不敢將希望寄托於玉符中剩下的兩道劍氣,不住向後倒退,動作間身體失去平衡,一個後仰,全身在空中翻滾了一圈。
耳邊的蝴蝶發飾鬆散,發絲垂落,一向精致的她此時前所未有的狼狽。
“鬱嵐清,我已淪落至此,你又何必對我趕儘殺絕?”
回答她的,是又一道劍鋒帶起的破空聲。
保命玉符中蘊藏的第二道劍氣被激發,一如上一道一樣,隻阻攔住鬱嵐清短暫片刻,就被化解消散。
“鬱嵐清……”
“鬱師叔,你彆殺我。”
季芙瑤咬了下嘴唇,收斂心中憤恨,開口求饒:
“鬱師叔,求你放過我吧。”
“我保證今後絕不再針對於你,隻要你放過我這一次,什麼條件我都可以答應你!”
一滴淚珠從季芙瑤眼角滑落,她又露出往日那般惹人垂憐的模樣。
可站在她眼前的人,是鬱嵐清,不是瞎了眼包庇、縱容她的長淵劍尊。
這副傷心落淚,故意讓人為她的眼淚而妥協的樣子,鬱嵐清前世不知見到過多少回。
季芙瑤的淚水,不會動搖鬱嵐清的決心。
隻會加快她出劍的速度。
青鴻劍出,保命玉符中的最後一道劍氣也終於被激發。
伴隨“哢嚓”輕響,季芙瑤胸前的玉符徹底碎裂。
結界外。
長淵劍尊忽地臉色一變,呼吸也隨之急促起來。
雲海宗主側目看去,眼神透出詢問。
“是芙瑤。”長淵劍尊聲音低沉,垂在身側的雙手猛地攥緊。
“芙瑤出事了。我留給她的保命玉符碎了。”
這塊保命玉符,是上次從漠川山回去以後,長淵劍尊重新為季芙瑤煉製的,用以取代上一塊在漠川山結界中被她捏碎的玉符。
玉符中封存了三道由他親手施展的劍氣,雖不如上一塊留有他心頭血的玉符那麼強大,卻也威力不凡,築基境修士佩戴綽綽有餘。
玉符碎裂,長淵劍尊第一時間便感受到了。
焦急的同時,一抹怪異的情緒攀上心頭。
他本應該後悔,自己沒有煉製一塊更好的玉符保護徒弟周全,可感受到玉符碎裂,此時他心頭湧現出的,卻隻有慶幸。
長淵劍尊垂下眼簾,斂去百般心緒。
雲海宗主見他這樣,長長歎了口氣。
長淵劍尊的徒弟身上尚且有保命玉符與眾多法寶,可就連她都無法保全自己,那此時置身於結界中的其他弟子呢?
魔焰灼灼,當真是這些弟子能夠抵擋住的嗎?
籠罩漠川山的結界若隱若現,上麵的法印在火光照映下,忽明忽暗,依稀能看出對火焰起到抑製作用。
可就是這層結界,在壓製火焰的同時,也壓製住了他們。
若非這樣,他們這些高階修士也能進入結界,加入戰局,又哪輪得到魔焰餘孽放肆?
“昌河老祖,再想想辦法,我們不能光靠裡麵的小輩們努力。”
結界外,各宗宗主、長老嘗試壓製修為進入結界的同時。
漠川山上,裂隙深處。
散發著淡淡熒光的屏障,阻擋住洶湧咆哮的烈焰。
碎裂的玉符散落而下,觸碰到屏障的刹那,便被屏障上那些蘊含強大力量的赤金色符文消融。
隨著淩霄劍氣化解,鬱嵐清的目光再度鎖定在季芙瑤身上,下一瞬,閃著寒芒的劍鋒已刺向她的胸口。
失去玉符庇護,季芙瑤躲閃不開。
就在劍鋒刺中血肉的同時,一簇火苗忽然順著她胸前傷口處,攀上了青鴻劍劍身。
鬱嵐清眼前一花。
裂隙中充斥的火光與屏障上散發出的瑩瑩金光忽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是一座座高聳入雲的靈峰,和靈峰之間寬敞開闊的擂台。
擂台四周的坐席上坐滿了人,上首位置,正是雲海宗主和玄天劍宗的眾位長老。
“淩霄峰,季芙瑤對陣鬱嵐清。”
“比試開始!”
莊嚴肅穆的聲音在擂台上空響起,作為裁判的荀易長老向遠飛去,將擂台讓給對陣的雙方。
鬱嵐清收回望向上空的目光,視線落在對麵躍上台子的粉裙女修身上。
這是她的師妹,季芙瑤。
今天是宗門大比的日子,也是師妹凝結金丹後,第一次在同門麵前展現實力的時刻。
比試之前,師妹就央求過她,莫要在擂台上對她太過嚴苛,她想在同門麵前多展示幾招師尊新教的招式,好讓師尊感到欣慰。
隨著一聲“開始”,對麵率先出招。
劍招繁複,長劍舞動之際,翱於天際的鳥兒仿佛也跟著齊鳴。
可這招式,華麗有餘,力道不足,用在季芙瑤手中輕飄飄、軟綿綿的,隻一眼,鬱嵐清便能看出破綻。
坐席上的驚歎聲湧入耳中,餘光瞥到雲海宗主身旁,那氣質孤傲卻眼神中透著驕傲的男子。
這是她們的師尊,長淵劍尊。
“師姐,承讓了。”察覺到她看向上首坐席的目光,季芙瑤嘴角微揚。
華而不實的招式再度落下。
眼神不斷示意鬱嵐清向後退讓。
鬱嵐清卻沒有再退。
強烈的不甘自心底湧上,過去被苛待,被忽視的一幕幕在腦海中閃過。
手中的劍,下意識揮了出去。
找準破綻,一招製敵。
空中的鳥鳴聲消失不見,戰局瞬間扭轉。
她使出的每一招,都在壓製著對麵的招式,不過片刻,原先置身於擂台中心的季芙瑤便被打至擂台邊沿。
下一步,便要落下擂台。
就在這時,季芙瑤手中的劍突然偏了半分,未能阻擋住襲向自己的劍氣。
與此同時,異變突生,一道比擂台上淩厲百倍的劍光自上首坐席飛下。
那劍光,輕易便化解了即將擊中季芙瑤胸口的劍氣,隨即狠狠刺中出劍之人的胸口。
鮮血順著劍鋒淌下,耳邊充斥著同門的嘩然聲。
看著插在自己胸口的那把劍,鬱嵐清錯愕不已。
下一瞬,擂台四周升起白霧,整座擂台仿佛變成了一座孤島。
又一道身影落在台上,正是胸口這把劍的主人。
她們的師尊,長淵劍尊。
長劍刺中心臟,身上的氣血之力不斷流失,可那落在台上的人卻沒有理會她的傷勢,隻伸手去扶站在對麵,驚慌無措的人。
“師尊,芙瑤不是故意的,是師姐她……”
“為師知曉,這不怪你。”
眼前相擁而立的兩道身影格外刺目。
落入耳中的話語,更是刺耳無比。
不甘,怨恨。
種種負麵心緒,幾乎快要將鬱嵐清的意識撐破。
“重傷至此,無力回天。不過她的劍骨,靈根皆可轉移到你身上,以另外一種形式繼續存活下去。”
“如此,也不枉她努力數十年。”
兩人旁若無人的說著這些無恥至極的話。輕易便決定了她的生死,她的靈根與劍骨。
幾十年來在淩霄峰裡的一幕幕湧上心頭。
鬱嵐清心底,突然生出一種玉石俱焚的念頭。
呼吸急促,周身氣息也越發熾熱起來。
自爆金丹的秘法就要被催動。
這時鬱嵐清卻在四周感受到一股極為熟悉,精純的氣息。
那氣息似在身邊,又似在高空、在腳下。
仿佛無處不在,又仿佛尋找不到痕跡。
是鴻蒙元氣,流淌在身體內尚未被煉化的一抹氣息仿佛活過來般。
耳邊那對男女刺耳的聲音弱了幾分,取而代之是火焰咆哮的聲音,和一道仿佛在遠處響起的經文聲。
鬱嵐清眉頭微蹙,隱隱察覺不對。
胸前,淩霄劍依舊在掠奪著她的氣血之力。
她的呼吸一點點微弱下來,感受著即將吞噬自己的熾熱氣息,神識卻越發變得清明。
耳邊朦朧的經文聲,仿佛清晰起來。
是楞嚴咒。
伴隨那熟悉的經文,她仿佛還感受到一股與身上流淌著的氣息相似的氣息,正在周身不遠處出現。
那是得自秘境的鴻蒙元氣。
是師尊的聲音。
一簇簇火苗順著劍鋒,攀上鬱嵐清的身體。
腳下,火海越發洶湧,阻擋住火海的屏障上金光閃爍不停,那些赤金色的符文之間,忽然浮現出一把劍的形態。
隻見那劍不斷掙紮,像是想要向上方火焰燃燒的地方衝去。
可無論它怎麼使勁,都無法脫離屏障,終於它放棄了掙紮,轉頭對向下方凶險燃燒的烈焰。
劍光大盛,洶湧的烈焰仿佛被壓製得平息了幾分。
熾熱的氣息,幾乎讓人感到窒息。
鬱嵐清渾濁的意識,卻在這火焰中重新變得清晰。
都是假的!
她用力咬下舌尖。
鐵鏽味充斥口中,眼前的白霧、擂台,和那擂台上抱在一起的男女的身影都變得模糊不清。
她一把拔出胸口插著的劍。
流逝的氣血之力,在這一刻仿佛恢複過來。
看著眼前已不再凝實的兩道身影,鬱嵐清眼中的不甘、怨恨全都化作堅定。
“就憑你們,還不配成為我的心魔!”
裂隙之中。
包裹住鬱嵐清的火焰忽然散開,烈焰中,她睜開雙眼,握緊青鴻劍猛地向前刺去。
劍鋒紮入血肉,貫穿心臟。
一劍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