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最後一塊陣石落入地麵,整座陣法閃現一抹妖異的紅光,隨後齊齊隱入地麵。
再低頭,根本看不出這裡有過布置了陣法的痕跡。
季芙瑤越發心驚。
眼前的老婦絕不是尋常修士,不然又豈能在限製頗多的漠川山結界中用出這些手段?
那句“看不上”雖帶著幾分侮辱,但落在此時的季芙瑤耳中卻猶如天籟。
看不上才好!
最好這老婦真能如同說的一樣,看不上她這具身體……
破空聲從耳邊劃過,打斷季芙瑤的思緒。
她抬起頭,循著聲音望去,隻見一幅卷起的畫軸懸停在老婦麵前。
輕輕一抖,畫軸展開,裡麵呈現出的畫麵正是漠川山上的樣子。
應當是從山腳到半山腰那片範圍的景象,畫麵幾經變化,一道道身影在上麵浮現出來。
忽然,季芙瑤目光定住。
盯著畫麵上那道身著青袍的身影,久久回不過神……
鬱嵐清!
她竟然平安回到了東洲!
一抹不甘自季芙瑤眼底劃過。
先後殺了靈犀宗內門親傳弟子,惹上六階大妖,又墜入上古禁製……這麼一連串意外,竟然都沒能影響到鬱嵐清。
她看上去一如上次見麵時那般從容。
不,也有區彆。
現在的鬱嵐清看上去,似乎比之前更具威望。
畫麵中,走在鬱嵐清身旁的劍宗弟子和其他宗門修士,仿佛都以她為中心,對她馬首是瞻。
憑什麼?
若論闖禍,難道鬱嵐清闖下的禍就比她少嗎?
憑什麼宗門不追究鬱嵐清的過失,卻對她一再嚴加懲罰?
就因為她的資質比不上鬱嵐清?
世道何其不公!
季芙瑤眼底的憤怒幾乎溢滿出來。
望著畫麵中的身影,忽然,她的心頭一動,“前輩,人群中那位身著青衣的女修,就是我們宗門年輕一輩天賦最好的弟子,十歲入門,十五築基,不到一載便又突破金丹。”
“您若奪舍,也應當奪舍一具資質那麼好的身體才是……”
“嗬。”輕笑聲響起,眼見老婦似笑非笑般朝自己看來,季芙瑤微垂下頭,眼神躲閃。
老婦卻在這時開口詢問:“這人,便是不久前在漠川山斬殺魔焰餘孽,救下滄瀾宗弟子的人?”
“是她。”季芙瑤心下生出一抹隱秘的期待,使勁點了點頭。
“你與此人有仇?”滄桑沙啞的聲音,仿佛帶著洞悉人心的力量。
季芙瑤越發感到心虛,卻搖著頭回答:“沒有,我們師出同門,怎會有仇……”
笑聲打斷她的話音,笑裡滿是譏諷。
老婦收起畫卷,一步步走了過來。
視線先落在地麵,那由她血漬形成的一小片紅褐色痕跡上,再落到她的臉上,隨後指尖一動,掐住她的下巴,帶著威脅的口吻說道:
“想活命,機會隻有一次。”
“將你方才所指之人引入陣中,老身便放你離開。”
說完這句,老婦將手鬆開。
季芙瑤深呼吸了一口氣,刹那間,仿佛連手臂上的傷口都沒那麼疼了。
一絲竊喜湧上心頭。
眼前這位邪修老婦,真的被她說服了,想要奪舍鬱嵐清的身體!
先前有沈長老護著,有蒼峘老祖留下的劍符、法寶護著,每一次鬱嵐清都能化險為夷。這一次身處漠川山結界,沒有了宗門師長幫忙,又使不出靈力,看鬱嵐清還能有什麼辦法?
這一次,鬱嵐清必將無處可躲。
用她的命,來換自己的命,過去的恩怨一筆勾銷,她會替鬱嵐清好好的活下去。
如此,也算是鬱嵐清死得其所!
在她身旁,霜蕪老祖仿佛嫌臟般,擦了擦伸出去的手。
接著,一些稀碎的粉末,從她手中飄落,隱入地麵的陣法當中。
收回手,霜蕪老祖的眼中添了幾分篤定。
她那徒弟,她再清楚不過,最是重情重義。
絕不會眼睜睜看著旁人為自己辦事,自己卻置身事外,更不會放任恩人在眼前出事卻不管不顧。
這條由她養大的命,注定要被她親手收回。
…
行走在樹林間,鬱嵐清莫名鼻子有些發癢,連著打了兩個噴嚏。
司徒渺快走了兩步,湊近鬱嵐清身旁,小聲說,“一想,二罵。鬱道友,可能有人在背後罵你。”
“這也能算準嗎?”金邈好奇問了一句,“那你能算出是誰在罵鬱道友嗎?”
司徒渺拿起羅盤,還真想算上一算。
嘈雜聲打斷她的動作,右手邊樹林裡傳來一陣聲響。
緊接著打鬥聲,腳步聲,驚叫聲,接連從那邊傳來。
那是另外一支隊伍所在的位置。
那支隊伍由葵音宗主的弟子齊鈺衡帶領。按照計劃,那支隊伍,溫師兄帶領的隊伍,以及他們這一支隊伍,將會互相配合,布下陷阱,引出霜蕪老祖後將其包圍、抓獲。
但現在很顯然,那支隊伍出了些狀況。
一絲焚燒後煙熏火燎的刺鼻味道從那邊飄來。
這味道,牽動所有人的心神,大家齊齊同時變了臉色。
“不好,不會是魔焰吧?”
“快去幫忙!”
計劃趕不上變化,就算抓捕霜蕪老祖,也得排在鏟除魔焰之後。
刹那間,眾人已向那邊奔了過去。
除了他們這支隊伍,也有其他隊伍注意到那邊的異樣,朝氣味飄散的地方趕去。
“看到了,是隻烈焰所化的豹子。”
“快追,它往上跑了!”
鬱嵐清跟在人群當中,離得近了,隱隱可見前方若隱若現的火光。
火光驅使著眾人一路向山上追趕。
煙熏刺鼻的味道越發明顯,被火光衝撞的一路,不少樹木跟著燃燒起來。
眾人一路追逐,一路想方設法撲滅這些火焰。
山間濃煙滾滾,呼吸越發艱難,鬱嵐清封住口鼻,攔住還要再追的齊鈺衡等人,“彆追,那不是魔焰!”
她親眼見過魔焰所化的魔物是何模樣。
前方穿梭在樹林間,由烈火所化的豹子,雖有其形,卻與之完全不同。
沒有那種令人發自內心忌憚,惶恐,仿佛能喚醒心底一切負麵心緒的感覺。
與其說這是魔焰,鬱嵐清更願意相信,這是霜蕪老祖弄出來欺騙他們的玩意。
他們在引霜蕪老祖進入陷阱,霜蕪老祖又何嘗不可能布好陷阱,等著他們到來?
“先滅火,彆追了。”
鬱嵐清畢竟是曾經親身麵對過魔焰的人,她的話有幾分說服力。
眾人冷靜下來,慢下腳步。
四周火焰很快被撲滅。
先前消失在山上的火豹再度出現,從方才離開的方向重新靠近過來。
像是在引誘他們繼續追上去般。
鬱嵐清朝隊伍中幾位劍宗同門使了個眼色。
幾人一同脫離人群,繞到火豹背後。
數道劍氣齊發。
凝成豹子形態的火焰被劍氣打散。
又是幾道劍氣飛出,那些四散開來的火焰也被徹底撲滅。
出手的劍宗弟子們麵麵相覷。
“這也太不經打了……”
“鬱師妹說得對,這應當不是魔焰。”‘
要是魔焰都這麼好對付,五十年前魔淵之戰怎會死那麼多人,東洲各宗又何須費那麼大勁布置封印、結界,阻擋魔焰降臨修真界?
“走吧,回去與大家會合。”
鬱嵐清握緊青鴻劍,往下方大家所在的位置走回。
走出沒兩步,便聽身後同門喊住她。
“鬱師妹,你有沒有聽到,那邊好像有什麼聲音……”
鬱嵐清腳步頓住。
隱隱綽綽的抽泣聲,從上麵傳來。
那聲音飄蕩在幽深的樹林裡,令人毛骨悚然。
“這裡不會還有陰魂吧?”一名劍宗弟子,搓了搓有些發毛的雙臂。
另一人向上走了兩步,側耳傾聽,“不是,我怎麼覺得這聲音聽著有些熟悉?”
是很熟悉,鬱嵐清已經認了出來。
這是季芙瑤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