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細節，王驚蟄完全沒有在意，方易就更不在意了。
而歐陽玉臣在和他們幾人見過禮之後，就站在原地，不再繼續開口說話了。
一時間沉默無言。
還是王驚蟄打破了沉默，開口道：“城主大人來的剛剛好，不然老夫還要差人前去請城主大人過來一趟。”
歐陽玉臣連忙開口道：“驚蟄大儒折煞學生了，在大儒麵前，不敢稱大人，驚蟄大儒有何吩咐，交代給學生即可。”
王驚蟄歎了口氣，正色道：“王家如今腐朽之氣日漸隆盛，想必你也有所感知，我成就大儒之後，理應不去管這些瑣碎之事，任由王家自生自滅，順應時代潮流。”
“可我畢竟是王家血脈，若不管不顧，於心不忍，所以剛才越俎代庖，給王家的後世子弟定了幾條規矩，作為一城之主，你也聽上一聽，提提意見。”
說著，王驚蟄將他給王家子弟所定下的新規矩給歐陽玉臣說了一遍。
“驚蟄大儒這是破釜沉舟，可謂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歐陽玉臣聽完，由衷的開口說道。
這倒不是歐陽玉臣的客套話，而是他確實就是這麼想的，王驚蟄這算是將所有王家下一輩的子弟都外放了出去，而且規定的還有外出遊曆，或者北上抗蠻的目標，達不成目標，不得回王家。
這等選擇，可謂是帶著鮮血的抉擇，因為絕大多數王家子弟都會死在外麵，隻有極少部分，經曆過血與火的考驗之後，可以活下來。
作為一個外人，歐陽玉臣對於王家的腐朽，可謂是看的一清二楚，尤其是作為太原城的城主，歐陽玉臣是經常和王家人打交道的。
驕奢跋扈，祖輩蔭蒙。
這是歐陽玉臣對於王家的印象。
作為朝廷命官，歐陽玉臣感覺到了世家大族絕對是大離天下的蛀蟲，不過他隻是個四品官員，儒道修為也不過是五品翰林。
歐陽玉臣對於王家，雖然有很多看不慣的地方，但他從來都沒有說出來，而是一直和王家保持了良好的關係。
王家現在雖然早就不複當時榮光，但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這個四品官員，在太原，還是要仰仗王家，才可能夠穩固地位，從而施政於民。
不過歐陽玉臣也有預感，他知道，王家距離毀滅已經不遠了。
從那一次王家賽馬場之上就可以看出，想到這，歐陽玉臣看了一眼高台之上的方易，這個麒麟兒，王家竟全然沒有將他放在眼中。
王家不亡才怪。
可是奇怪也就奇怪在這了。
本來看著氣數將近的王家，這竟然一口一口的又緩了回來？
先是王家出現了一位大儒！
王驚蟄本來重傷瘋癲，若非趙喆舍命相救，王驚蟄早就死了，後來雖然撿了一條命回來，但是畢竟瘋癲已久，根本不可能成就大儒之位。
可現在，成就了大儒？
而且，王驚蟄成就大儒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對著積弊已久的王家進行革新？？
若是按照王驚蟄這樣的革新之法，本來已經將近是朽木的王家，說不定真的可以枯木逢春，重新煥發生機。
歐陽玉臣有些不可思議。
他不僅是一名儒道修士，還是一名堪輿師，推算古今，橫演八荒，幾乎是算無遺策。
他本來算的就是王家氣數將儘，可是此番他卻突然感覺到這王家紫氣東來，貴不可言。
歐陽玉臣四下打量，心中思索良久，也不知道是何處出現了問題，按理說來，他算不錯的。
可是偏生算錯了。
那麼就意味著，這中間發生了變數，亦或者說是出現了變數。
這個變數的出現，打亂了他之前所有的推算。
想到這，歐陽玉臣突然間目光轉向了方易。
不會是這個小子吧？？
之前歐陽玉臣就對方易青眼有加，認為此子不凡，不是池中之物，後來聽聞他作出了驚世詩詞，引動種種異象，得到了儒聖宮的認可。
這樣就越發印證了歐陽玉臣的猜想。
這一切變數之源，都來自於方易。
歐陽玉臣心中大為驚駭的同時，對於方易也多了幾分好奇。
這一切說來話長，但是在歐陽玉臣的腦海中，卻不過是一瞬間的念頭。
此時，王驚蟄再度開口道：“此番請城主大人來，是還有一件革新之策要給城主大人說明，還請城主大人指教。”
“全憑驚蟄大儒吩咐。”歐陽玉臣連忙行禮道。
“之前大家都說太原城，半城都姓王，雖然是句戲言，但是卻足以說明王家家大業大，也隱隱反映出世人對王家的不滿。”王驚蟄此時再度開口說道。
“城主大人作為朝廷命官，自然是要當朝考慮，想必聽到這種說法，應該是心中不喜，卻並無辦法的吧。”王驚蟄此時目光看向了歐陽玉臣。
歐陽玉臣瞬間低下了頭：“驚蟄大儒在上，學生萬萬不敢有此等想法！”
“你不必否定，我既然問出來了，你就該知道，這些在我心中都是明鏡一般的。”王驚蟄擺了擺手，開口說道：“可是你我都知道，當朝是大離天下，開國皇帝認為世家大族是前朝滅亡的禍根，當朝自然延續了限製世家大族的政策。”
“況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王驚蟄此時語出驚人道：“既然想要保留火種，讓王家不斷綿延生息，長長久久，那麼王家就要敢為人先，成為世家豪門的表率。”
“今日老夫當著城主大人的麵，要說出的就是王家最後一個革新之舉。”王驚蟄此時再度開口道：“王家願意散儘家財，除卻留下部分錢財、貨物和一些商鋪來養活王家老人之外，其他錢財，宅院，土地，將全部無償捐出，分給太原城的百姓，以回報太原城多年來對於王家的支持和厚愛。”
此話一出，全場一片死寂。
所有王家人，目光都看向了王驚蟄。
他們都被王驚蟄這番驚天言論給驚呆到了。
無論是王修之還是王家其他子弟，所有人都是呆呆的看向了王驚蟄。
他們懷疑王驚蟄在開玩笑，但是王驚蟄此時一臉，完全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
王驚蟄說的都是真的，他將散儘家財！
歐陽玉臣聽到這番話，也是被震驚到了，他完全沒有想到，王驚蟄最後一條革新措施竟然會是這個。
這一招，太高明了！！
歐陽玉臣此時尚且還沒有在震驚之中回過神來。
散儘家財，這意味著王家的子弟們再無後路，隻能拚命一搏，要麼在北地抗蠻搏出一個名聲來，要麼就在外遊曆，苦心讀書修行。
除此之外，彆無他法。
因為現在的他們，將和所有平民子弟一樣，一無所有，沒有家族的財力再支撐他們去做一些事情了。
這是在養蠱，逼著王家小一輩的子弟適應這個殘酷的世界。
一旦養成了一兩個子弟，那麼王家的火種就保留下來了。
而且，現在王家如此高調的表態要散儘家財，自然會傳到當今聖上的耳中，當今聖上對世家大族本就不喜，這次有王家做出了如此表率，聖上說不定會大肆嘉獎王家，甚至敕封王老太君為一品誥命夫人也不足為奇。
這還不夠。
王驚蟄剛才說的，是要將王家的家財全部散給太原城的百姓。
本來王家子弟多驕縱跋扈之輩，像王之陽那樣的惡少，也不在少數，太原城的百姓對王家的觀感本就不好，一旦王家被清算，勢必會牆倒眾人推。
可這一次，若是這些家財全部散給這些百姓手中，那麼這些百姓勢必會對王家感恩戴德，從此對王家的印象大為改觀。
這樣一來。
王家雖然沒有了眼前的財富，但是卻收獲了朝廷的好感，百姓的擁戴，甚至因此還會逼得王家子弟成才。
一箭三雕！
此時就連歐陽玉臣也是忍不住暗暗讚歎，王驚蟄這三項革新舉措，可謂是神來之筆。
如此革新，一旦成功，那麼王家將超越八姓，不僅會重回巔峰榮耀，甚至成為六大門閥那等頂級的家族也說不定，而且至少可以保證王家繁榮千年。
世家大族的沒落，歸根結底是青黃不接，出現不了絕世天才。
可是王驚蟄這麼一改，就先從王家子弟這個根本上下手了。
“驚蟄大儒良苦用心，高瞻遠矚，學生佩服的五體投地！”歐陽玉臣此時幾乎要頂禮膜拜，這不是他誇張，而是他的確是真的很佩服王驚蟄。
大儒果然還是大儒。
“叔父。”王修之此時卻是開口了：“請叔父三思！！”
王修之明白王驚蟄的想法，但是這是在豪賭！
一場驚天的豪賭，若是賭贏了，一切都還好說，一旦賭輸了，就全部都完了。
如果說之前那樣苟延殘喘，王家至少可以繼續鼎盛一百年。
可現在，按照王驚蟄的革新之法，不出十年，王家就有可能變成過眼雲煙了。
“我知你什麼想法，但是我意已決。”王驚蟄看了一眼王修之，目光又轉向了王家其他那些子弟，開口道：“若是你們有人有異議，可以放棄王姓，將獲得一大筆錢財，過一輩子富家翁的生活。”
“修之，你也一樣！”
王驚蟄此話一出，所有王家子弟都住了嘴，哪怕是王修之，也沒有繼續開口說些什麼。
王驚蟄是大儒，還是王家當今輩分最高的存在，他一言已定，王修之身為家主也不可忤逆。
“既然如此，三項舉措，自今日開始，便立即施行。”王驚蟄一言九鼎，就這麼定了下來。
“城主大人，這幾日，勞煩你為王家做個見證！”王驚蟄目光最後停留在了歐陽玉臣的身上。
“一切聽從驚蟄大儒安排！”歐陽玉臣恭謹的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