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望和白貓衝進霧氣。
濃霧裡,村民嘶吼聲,奔跑聲,霧氣撞破聲,以及村民重組時發出的古怪“嗡嗡”聲混雜在一起。
四個渾身霧氣的身影撞破霧氣,跌撞著衝出來。說是村民,但看上去更像是某種邪惡殘忍的怪物——他們身上的潰爛位置,肉芽蠕動,灰黃色的霧氣看上去極其詭異。
“喵對付三點鐘!你打四點的!”白貓喊了一聲,身形卻朝左邊撲過去,一瞬間把左邊的兩個村民都撕成碎片。
“……你知道這些方位的具體意思嗎?”林望搖搖頭,手上燃起白火,兩拳擊中右邊的村民——後者瞬間變成兩尊凍硬的冰雕。
“不知道呀!喵是聽那些士兵這麼喊!所以也這麼喊!”
“……”
白貓對麵又衝過來一個高壯村民,那個村民手裡舉著一塊巨大石塊,但貓姑娘那雙爪子,似乎可以無視一切防禦,巨石剛剛舉起,還沒砸下,就連帶後麵的村民,一起化為了一地碎塊。
霧氣裡,很快又凝聚出七八個村民的身影。
但這次,他們沒有急著衝上來,而是在遠處僵直著身子,聚集在一起。
奇怪,他們的行為……為什麼突然變了?
林望眯眼,思索片刻後,隨即挑眉笑起:“想阻止我?”
“想法很好,但是……”
林望一步踏出,兩手白火熊熊,瞬息間,一大片極度寒冷的冰霜,從他雙手噴湧而出,朝那幾個村民站的位置飛速蔓延過去。
那幾個村民甚至沒來得及動,就被白火凍成了冰坨。
就連空氣裡的霧氣,也在那一陣寒冷之下,散去不少,周圍的能見度都因此高了許多。
“差點凍住喵呀!”白貓不滿叫道。
林望笑笑,揉一下貓姑娘頭頂:“跟我來。”
“那邊有小魚抓嗎?”
“沒有小魚,但有些東西……應該會很有趣。”
“明白了。”貓姑娘點點頭,四肢著地跟在林望身旁,用臉蹭他袖子,“喵猜到是什麼了。”
“嗯?猜到了?是什麼?”
“比小魚有趣的東西,是老鼠!”貓姑娘一臉興奮,琥珀色的豎瞳在霧氣裡閃閃發光。
“……”
凍住那幾個村民後,也不知道是影響了村民們的重生,還是彆的什麼原因,總之接下來幾分鐘,兩人沒遇到攻擊。
他們穿過一座石橋,繞過一個土丘後,麵前出現一大片視野開闊的……古怪空地。
正常來說,野外一片空曠開闊的土地,要麼有植物、有石塊,要麼起伏不平,還隨機長著樹。
但出現在林望麵前這片地,極其平整,沒有植物,也沒有石塊。
如果細看,甚至可以看到,一些黃土有車轍壓過的痕跡。
而在另一些位置,另外看到了,新鮮的,顏色更淺的黃土。
“倉促之間沒有掩蓋完全嗎……”
林望眯著眼,雙眸中流光閃動。
奇怪的是,雖然這片空地重重疑點,但在他的能量視角下,卻沒有發現一丁點蛛絲馬跡。
仿佛是造物主在這裡,對人們開了一個刻意的玩笑,隻為了讓人們感慨,造物主的鬼斧神工。
總感覺這地方……不是這麼簡單……
感覺有什麼人,在刻意阻止我找到什麼……
直覺裡,有某種東西一直在提醒林望。
林望雖然擅長分析,但在直覺報警時,他也同樣願意相信直覺——一個人如果太過於相信邏輯,就一定會落入其他人精心設計的邏輯陷阱。
說白了就是——
有的時候,想太多不如莽一波。
嗡!
一大團白火熊熊燃燒起來。
仿佛一場極度陰寒、邪惡的噩夢——
白焰纏身的巨人,冰與火的君王,凍住大地、點燃霧氣,踩出雷鳴般的腳步聲,裹挾陰寒與邪惡,撕開混沌的霧氣,走向遠處的空地。
隨著祂每一步的前進,仿佛無窮無儘的白火,便隨著他的腳步,在大地上滋長、蔓延、燃燒……
整片空地被點燃了。
“林望,你在乾嘛啊?燒老鼠嗎?”
“我在找,某樣被人特意藏起來的東西。”
白火巨人燃燒著,警惕著四周。
但白火已經燒了十幾秒,這片區域什麼反應都沒有。
甚至林望加大了一次火勢,依然什麼都沒燒出來。
莫非……是我的直覺錯了嗎?
林望在心中暗暗問自己。
“喵呀,這裡明明什麼都沒……嗷嗷嗷嗷嗷!!!”
貓姑娘突然炸毛,猛然往後一竄,弓背齜牙,衝著遠處“哈”的一聲。
林望一愣,急忙問:“你看到什麼了?”
貓姑娘抬手,指著遠處:“房子!火裡有房子!”
林望順著貓姑娘指的方向看過去,卻什麼都沒看到。
下一秒,他一拍腦門,拍得滿腦袋火星四濺。
林望收了白火軀體,往貓姑娘身邊跑了幾步,再朝著貓姑娘指的方向看過去。
他看到了。
是角度問題。
他的白火燃燒後,這個村子已經顯露出來,但隻有在特定的角度,才能觀察到目標。
因為——
出現在他麵前的,是整座村子的光影輪廓。
仿佛有人用發光的燈條,在虛無中憑空勾勒出一座村莊的輪廓,又在特定角度,顯示給林望二人。
“喵呀!這裡果然有個村子!”貓姑娘蹭一下林望的袖口,“撓碎它,就能讓阻止那些村民了嗎?”
林望看著這個村子的虛影,回憶著白火燃燒時,感受到的種種細節,幾秒後,所有線索聯係起來。
他咧嘴笑了一下:“不,這村子隻是個帷幕……自作聰明的家夥。”
“喵不明白。”
“有一種自作聰明的罪犯,會在犯罪後,故意留一重‘帷幕’,去誤導之後的偵破。”
“但這種人永遠不會明白一個道理——乾的越多,留下的痕跡越多。”
“如果一個人,有本事把一個村子憑空從視野裡擦除,那地上那些痕跡,完全沒必要出現。”
“而且,我的白火燃燒後,出現的村子輪廓,又有一種故意讓我‘朝這邊看’的刻意感。”
林望笑著說,一邊抬起頭,看著頭頂上,霧氣彌漫的天空。
“如果我去燒這個村子的輪廓,肯定會被人笑話,但如果我……”
他抬起頭,看著頭頂上方。
手心裡,一團白火驟然燃起。
林望邁步,抬手,擺出投標槍的姿勢。
“我不討厭自作聰明的家夥,但如果我被這種騙術騙到,我會很討厭自己。”
轟!
白火團被他用力拋出,帶著巨大的力量,衝向半空,並在半空中轟然炸開。
像一朵慘白的煙花。
幾秒後,天空中,霧氣突然瘋狂翻滾,這個過程中,有某樣視線之外的東西,轟然炸開。
“林望!炸了啊!”
“是,炸了。”
“老鼠,炸了啊!”
“……”林望搖搖頭,抬頭看天。
半空中,霧氣在爆炸衝擊下散開,露出一個空洞。
空洞中,能看到對麵漆黑龜裂的大地,以及地麵上,枯萎的樹木,漆黑破敗的房屋。
而這一切,在林望和白貓的視野裡——都倒懸在空中!
貓姑娘蹲坐在地上,抬頭看天。
“喵呀!那是什麼地方?感覺會掉下來啊!”
“夢境世界……不會掉下來的。”林望漸漸眯起了眼,“沒想到炸出個離譜的。”
“對麵為什麼不是池塘?”
“嗯?這和池塘有啥關係?”
“那就會有小魚掉過來了呀!”
“那地方不會掉下來!”
“好可惜……”貓姑娘蹲在地上,尾巴一搖一擺的,“多少小魚啊……”
“掉下來就不是小魚這麼簡單的事兒了。”林望搖搖頭,手按住頭盔側麵,“呼叫老喬。”
在霧氣裡,實時聲音通訊,需要距離很近才能實現,距離遠了,就隻能像林望這樣:控製頭盔,輸入精神力。
幾秒後,他耳旁傳來老喬深沉沙啞的聲音:“我是喬誌遠。”
“我引爆了一個東西,你們那邊怎麼樣?”
“那些村民……消失了,恭喜你,林望。”
聽到這個消息,林望心中一鬆,但他很快發覺,老喬說話時情緒不高。
他問道:“發生什麼事了?你的隊員們還好嗎?”
接下去,是長達十幾秒的沉默。
十幾秒後,通訊器裡傳來老喬低沉的深呼吸聲:“見麵說。”
通訊掛斷了。
從爆發戰鬥的地點,到這個村子,實際距離並不遠,正常步行也就不到十分鐘距離。
但林望足足等了將近一小時。
再次見到這群士兵時,林望驚呆了。
如同從地獄重返人間的惡鬼,又如同在慘烈戰場上死而複生的亡靈。
他們傷痕累累,軍服破損,鮮血中,彼此互相攙扶著,從霧中走出來。
扛旗的年輕副官走在最前,手中逐光者的旗幟還在,但迷霧白日旗上,已經糊滿暗褐色,而他的左側肩膀,袖筒空蕩,飄蕩著。
見到林望目光,這個十分內向,之前沒怎麼和林望說過話的年輕人,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我自己切的——不然會霧氣化。”
他身後,跟著不到十個同樣傷痕累累的士兵。
老喬的盾牌甚至都碎裂開,隻剩下半塊。
吸引林望目光的,是他另一隻手——正和一個士兵一起,抬著一副擔架。
那個葬係老兵,老周,渾身幾乎沒一處完好的地方,有些地方還彌漫著霧氣,躺在擔架上。
而在隊伍後方,還有更多擔架,躺著更多人。
醫療軍士(同樣渾身帶傷)把一罐綠色的泥灰,潑水似得倒在老周身上,那些泥灰有生命一般蠕動著鑽入他的傷口,但幾乎沒有任何用處。
他歎口氣,走到老喬身邊,低聲:
“傷太深了,我竭儘全力,也隻能讓他多活一會……五六分鐘的樣子……我去看看彆的兄弟。”
醫療軍士低下頭,不敢再看老周的麵孔,急匆匆走向其他士兵。
“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會這樣?”
老喬一言不發。
幾十條年輕鮮活的生命,一兩個小時前,他們還鮮活著,唱著,彼此開著無傷大雅的玩笑。
但隻是短短幾十分鐘,事情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他們都倒在追逐真相的路上。
林望心裡有點發堵。
他提高聲音,又問了老喬一句:“說啊!”
“林哥,你彆問了,喬團心裡比誰都難受……他剛才沒有做錯任何事。”
一個士兵,頭上纏著紗布,從林望身邊走過,對他說。
“剛才,你們走了沒多久,那些霧族村民突然狂暴,變強了很多。”
“但喬團的防禦網是真的強,狂暴的村民依然傷不到兄弟們。”
士兵搖搖頭:“那之後,那些村民見打破不了喬團的防禦,突然發瘋,衝上來……自爆。”
“那自爆的威力非常大,一般的防禦俗師挨一下就會破防,甚至重傷。”
“喬團……足足擋了十三下。”
“喬團的盾碎了,那些村民殺了過來,周哥控製骸骨兵,抱住其中的大部分,把它們推進霧氣深處。”
“但有一個小孩子,漏網了。”
“周哥抱住了那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