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人紙馬紙花轎。
紙做的新娘在轎上笑。
……
林望醒了過來。
一頭霧水,滿臉懵逼。
漆黑坍塌的破祠堂裡,空氣腐臭陰風呼嘯,暗紅燈籠忽明忽暗,房梁上,慘白“囍”字在風中獵獵作響。
“這……是哪兒?”
林望一個激靈,漸漸瞪大了眼睛,困惑看向四周。
他腦海中瘋狂回憶、想弄明白自己是怎麼出現在這裡的。
在他的記憶裡,自己是個心理谘詢師,之前正在給一個來訪者做心理疏導,再一睜眼,人就在這古怪陰森的祠堂裡了。
“我記得自己正在給一個病人疏導……我這是把自己給玩壞了?”
“等等……不對勁!我明明是個北地人!臥槽我到底是誰?”
在搜索自己回憶時,林望極為震驚地發現,自己腦海中,同時還出現了另外一段完整的記憶!
在那段記憶裡,他同樣叫林望,但卻是一個異世界裡人,屬於一個叫做“北地人”的民族!
然而,更讓他不能理解的是,這兩種人生,兩段記憶,都無法解釋他為啥會出現在這個鬼地方!
兩個同名,但完全不同的人格,兩段人生,兩股截然不同的記憶,潮水般湧入腦海。
林望隻感覺頭暈目眩。但他知道,現在不是暈的時候,周圍環境明顯不正常!
而且,不安全!
必須立刻弄明白周圍環境,然後儘快離開這個鬼地方。
想到這兒,林望搖搖頭,手扶地麵站起身,看看四周環境,想弄明白這是個什麼鬼地方。
這地方,看上去……不大對勁。
房梁上,紅白紙條如幾十條手臂,在陰風中嗚咽擺動;
柱子上,正麵掛囍背麵貼喪,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供桌後,牌位的位置上,一尊塑像臂長腿短頭大身歪,身披烏黑破布,五官隱藏在陰影中,怎麼看也不像人形;
泥塑的無頭牲口,切成兩半擺在上,切麵卻有黑紅色紋理,汁水滴答;
畫風太不科學了吧!
林望心中瘋狂吐槽。
這地方怎麼看都透著重重邪門,必須儘快離開這裡,到個安全點的地方,再研究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的原因……
林望很快作出了這樣的決定。
但就在他準備行動的時候,祠堂外,響起一陣嗩呐聲。
正常來說,這麼詭異的環境裡,聽到任何聲音,人都應該鬆一口氣才對。
但是,嗩呐?!
林望慢慢瞪大了眼睛。
他吸口氣,伏低身子,輕手輕腳朝窗戶跑去。
好在,雖然自己身上有種種古怪,但他這具身體卻是說不出的輕捷強健,比本來的他身體素質強很多。
所以林望很快就跑到了窗下,沒發出一點兒聲音。
他蹲在窗下,悄悄探頭往外看……
這一看,把他嚇出一腦門白毛汗!
門外,一條送婚隊列,灑合酒扔蓋花,舉囍幡吹嗩呐,送婚人抬著新郎轎,婚衣新娘側坐狀元馬。
喜慶是挺喜慶的,隻是……
這整個送婚隊伍,所有的一切,包括隊伍裡的人,物品,馬,還有馬上那個新娘,全都是——
紙!折!的!
和真人高度相仿,手法粗糙拙劣的紙人送婚隊伍,身體每個部位都帶有大量折痕,在風中嘩啦作響;
衣服和五官是顏料塗抹畫上的,滑稽且猙獰;
可能是因為年代久遠,所有顏色都透出發黑的底色。
更重要的是,它們行進的方向,分明就是祠堂!
“且不說這支隊伍到底科不科學……它們多半是要到這個祠堂來辦喜事!”
林望腦海中立刻得出這個結論。
在這種情況下,和這樣詭異的玩意見麵準沒好事。
任何一個邏輯清晰的人都很清楚這一點。
所以林望扭頭就跑。
祠堂正門被送婚隊堵著,林望隻能朝祠堂深處跑。
他希望在祠堂後麵,能找到後門之類的其他出口。
但林望很快失望了。
這個祠堂,是一間農村常見的“二進式”小祠堂樣式,前麵是院,後麵是堂屋,院裡有香爐,堂屋擺著牌位和神像。
顯而易見,這樣的小祠堂隻有正麵一個出口。
林望隻能往祠堂深處跑,但這個祠堂,麵積不大,哪怕放在地球上,也就是一個普通村子裡的常見祠堂大小,一個院子套一間大屋,哪怕來隻老鼠都沒地方藏的那種。
嗩呐聲更近了。
林望額頭有汗珠留下,他這個人,天生心大,但再心大的人,此情此景之下也免不了緊張。
情急之下,林望看到祠堂中間的供桌,桌麵上,一塊臟汙桌布幾乎耷到地麵上。
沒功夫細想,林望急跑兩步,閃身鑽到了桌子下麵,還用手輕輕撐了一下桌布。
桌布的晃動停下了,他在桌布下縮成一團。
剛藏好,外麵就傳來了木門響動的咯吱聲。伴隨著咯吱聲,紙張與地麵摩擦的窸窣聲音,也隨之進入小院。
那聲音就像一大堆老鼠在啃噬糧食,林望感覺自己胳膊上,汗毛全都豎起來。
他屏住呼吸、伏低身子,從布幔與地麵的縫隙朝外看。
紙折的鞋、紙折的腳,密密麻麻像慘白色水草,扭曲晃動著詭異步伐,漸漸逼近神龕。
其中包括一雙,紙折的,黑紅色繡鞋。
林望屏住了呼吸,而那些紙人……發出了聲音。
一種沙啞、摩擦,類似把紙揉成團一樣的古怪腔調,在祠堂裡響起。
而讓林望感覺驚悚的是,這些紙人說出的話,竟然是他熟悉的某種語言!
不是漢語,也不是地球上的任何一種語言。
可他仍然能聽懂。
“唯神之視,唯子宜歸!”
“之妻之夭夭,宜其之室家!”
“……”
林望腦門上的白毛汗流個不停,緊張感愈發強烈。
事情已經很清楚了,祠堂裡這群詭異的紙人,正在辦一場婚禮!
給那個紙新娘。
可問題是……
新郎是誰?
媽個雞,該不會是……
林望心裡隱隱產生一個很可怕的推論。
他低頭看一眼自己,供桌下光線昏暗,但身上的大紅喜慶新郎服,依然隱約可見。
祠堂裡,紙人們的聲音逐漸急促。投到地板上的影子,也顯得愈發扭曲詭異。
“唯子宜歸!”
“唯子宜歸!”
跑啊!如果再不跑,我多半得成為新郎官啊!
求生的念頭在林望腦中瘋狂湧動。
他伏低身子悄悄往外看。這個時候,桌子外,堂屋裡那些紙人,剛好圍著紙新娘,簇擁成一個圈。
語氣急促手舞足蹈,在陰森的祠堂裡,這個畫麵要多詭異有多詭異。
但它們現在,目光沒有看向供桌!
這是個機會!
不會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
林望伏低身子,手腳並用,向後退到供桌和神像中間,再躡手躡腳朝堂屋側麵爬去。
這時,他在地上,摸到一塊小木牌,摸上去很是精致,但他顧不上研究這木牌,隻是順手塞進了口袋裡。
他的全部注意力,全都在如何逃出去這件事上。
隻要能到達堂屋側麵,他就有信心憑借自己的體能,搶在那些紙人前麵,逃出這個祠堂去!
離開供桌範圍時,林望抬頭看了一眼頭頂的神像。
那神像,頭大身歪,幾條胳膊錯亂長在身上,怎麼看也不像正常神仙的樣子。
他顧不上細想,隻是專心致誌,躡手躡腳離開供桌範圍,繞到牆根,朝門口走去。
門越來越近,那些紙人的語氣,也越來越急促。
林望甚至在那些紙人的話語中,聽到了某種焦慮的情緒。
好在門口越來越近了。
他屏住呼吸,一步步朝門口挪去。
三米。
兩米。
一米……
堂屋的大門,伸手可觸了!
林望已經看到了門外陰森慘白的天光,甚至能聞到屋外陰涼乾燥的空氣味道,甚至就連嗩呐的聲音都停了下來!
等等……
嗩呐?!
嗩呐什麼時候停了!
林望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冰涼了。
他身體僵硬,瞪圓雙眼,慢慢轉過身去。
身後,不知什麼時候,所有的紙人都已經停下了動作,用顏料塗抹的詭異五官,和黑紅色的小眼睛,齊刷刷直勾勾看著他。
它們抬起雙手,晃晃悠悠,向林望走來。
“新~郎~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