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他們能夠跟另一個自己溝通愉快。】
走廊上的頂燈一重重在灰羽上映出層層光暈,兩位極其相似的原體漫步走在其間,淡而不祥的血氣自牆壁的角落上湧,逐漸彌漫了整條走廊。
[我想他們不會溝通地很愉快,畢竟你們對於混沌的接受度太低了。]
食屍鬼【聖吉列斯】勾起嘴角,尖而利的獠牙呲出,他似笑非笑地望著另一位大天使。
大天使的眼中則閃過晦明難辨的光芒。
【那是於他們而言……】
聖吉列斯歎息般地說道,
【而我則切實品嘗過墮落的果實,對於帝國而言,黑與白的分界並不明晰,惡行亦可帶來正果,我則曾被支付為代價。】
食屍鬼搖了搖頭,
[你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他輕佻地慢了一個步伐,繞到天使身後,伸手去觸碰那些羽毛——其間外層的大部分都是暗淡的灰羽,長羽之下,新生的白絨正瑟縮著。
[我從未想過……想過……]
【一對翅膀?】
聖吉列斯挑眉,抖了抖羽翼,
【來自亞空間的饋贈,你我兩重命運間原體遺失的過程並不相同,我並不知曉你為何跟我不同。】
[我想它一定為你添了不少麻煩……變種人。]
食屍鬼輕輕說道,但他口中的麻煩卻似乎並不是指帝國人對於變種人的偏見,而是另一種麻煩——一種以光榮、忠誠為枷鎖的麻煩。
【你無法對諸人的請求置之不理。】
聖吉列斯的語氣冷淡下來,
【人們期待我,我則回應他們——長久以來,皆是如此。】
[嘖嘖嘖,不小的麻煩。]
食屍鬼笑起來,
[這便是你與我之間最大的鴻溝了,兄弟,你因為這雙翅膀被期待——而我則因為嘴角的獠牙被放逐。]
聖吉列斯沉默了片刻,
【巴爾怎麼樣?】
[非常好,]
食屍鬼呲了呲牙,
[美麗的落日——我被純血氏族撿到後,那些人認為體型過大,與嘴生獠牙的我是需要被剿殺的變種人,儘管彼時那些人因為這件事爭論了起來,但偽帝的確一直在教授我有關困境的廝殺,因此……你知道結果。]
【你主動動手了。】
[是啊……為什麼不呢?]
食屍鬼笑起來,
[比起純血驅逐變種人的人類,我還是更喜歡在高輻射下野蠻生長起來的變種人們,他們符合偽帝最初對我的定位。]
【但是你現在看起來並不是如此……】
聖吉列斯的語氣放緩,他朝對方走了幾步,隨後看向相似的雙眸。
【……墮落。】
[你不是也並不像你所說的那般聖潔嗎,大天使?]
聖吉列斯的本質是對立的兩麵,當他聖潔時,墮落麵將逐漸侵蝕他,將他拉入無邊血水之下;當他墮落時,聖潔麵卻又緩慢地照耀著他,星體冉冉升起,將漆黑的靈魂映照。
【這並不一樣。】
聖吉列斯乾脆地打斷道,他在找尋那個錨點,他麵無表情地看向食屍鬼——
【是誰將你從血水裡拉出來的?我想並不會是帝皇。】
[荷魯斯·盧佩卡爾。]
啊,聖吉列斯心中了然,果然如此,他因此有些作嘔,有些感慨,又有些無奈。
不然還能是誰呢?即便是現在,大部分原體也跟大天使關係一般,基利曼與安格隆勉強算得上能跟聖吉列斯深談。
但一般聖吉列斯誰也不找,隻是一個人離群。
[是荷魯斯引領我進入帝國的……彼時偽帝並未將我放在心上,因此他隨意指派了一個最不受寵、最被忽視、僅僅是因為離巴爾離得近的原體過來引領我,很顯然這個倒黴蛋是荷魯斯。]
食屍鬼漫不經心地說著,
他們都清楚自己看這個銀河,看這個帝國是多麼冷、多麼清晰,即便平日裡他們並不顯露這一點。
心似明鏡,大抵便說的是聖吉列斯,他隻會在子嗣的問題上偶有關心則亂。
[我最初也沒有對這樣一位兄弟報什麼期待——我能有什麼期待呢?
我生來便是被設計為食用屍體以更好作戰的存在,而我的子嗣們則是不挑原料,即便是變種人也可成功大規模快速改造的“劣等人”,我們會被投放在最惡劣的戰場上,靠著進食敵人屍首與發瘋提高戰鬥力,即便死傷慘重,我的基因種子也可以讓我的軍團迅速增援。]
食屍鬼的眼底一片冷淡與清明,大天使感到心頭一陣悸動,他會成為這樣的類型嗎?在命運的道路上,或許他差一點就跌入了這樣的深淵。
不過……聖吉列斯又在心底自嘲著,萬年來,他之前的升神之墮也算是最終難逃命運。
[這樣的軍隊,這樣的原體,帝國有什麼必要認真對待我們嗎?並不需要,隻需要給我們一點可憐的物資,幾顆劣質的征兵星球,再把我們投放到敵人的星球上即可。]
食屍鬼緩慢地行走著,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他會傷心嗎,大天使感到悲哀。
[這之上的東西——尊重、榮耀、愛戴,更是不必思慮的存在,在被帝國找到的那一刻,我便已然不期待這樣。]
食屍鬼【聖吉列斯】停頓片刻,隨後,他眨了眨眼,眼中有些猶豫與困惑。
[但……我遇到了荷魯斯,一個普通、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兄弟,卻並沒有嫌棄厭惡我,反而教導著當年率領變種人的我如何融入帝國。]
【帝皇】的教育與巴爾上的磨礪將【聖吉列斯】塑造為食屍鬼,而【荷魯斯·盧佩卡爾】激發出了這個【聖吉列斯】心中的光明麵。
【我想荷魯斯會在你之後問起這件事的時候說,他對任何兄弟都會這麼做。】
聖吉列斯旁觀著說道。
[是啊,]
食屍鬼苦笑起來,
[荷魯斯,一個普通的家夥,卻也有他自己的生存之道,圓滑、拙劣地模仿著其餘軍團、明知自己不被賞識便把精力放在軍團內部——他是我見過最愛戴自己子嗣的家夥,軍團內部充滿活力,我想我從他那裡學到了這一點。]
荷魯斯。
聖吉列斯沉默著,荷魯斯是個很受周圍環境影響的人,昔日看起來戰無不勝的戰帥實則很容易因為外人的幾句話或者是行為而有所改變,牧狼神經常被比喻為月亮——正是因為他自身並不發光,而是在反射來自太陽的光芒。
正是帝皇對荷魯斯的期待,才塑造了現在的荷魯斯。
想到那個不知所措,釀下大禍卻最終再度被帝皇執意救回的荷魯斯,聖吉列斯幾乎是想下意識歎氣。
帝皇對荷魯斯的關注與父愛塑造了荷魯斯,卻也毀了他,讓他成為了依附於父親的怪物,一個不完整的人。
荷魯斯·盧佩卡爾並沒有經曆過原體對帝皇的圍剿與怒罵,也並未經曆過羅伯特·基利曼在智謀上對人類之主的開戰,他沒有真正意義上反抗過帝皇,沒有真正呐喊過,某種層麵上,他依舊認為帝皇無所不能。
但這是荷魯斯的錯嗎?
這大部分是的帝皇的錯!
聖吉列斯難得在心中爆了粗口,是帝皇一直以來的不放手才造就了荷魯斯不人不鬼的狀態,那個老東西但凡放開手,再承認一些事,荷魯斯也不會變成如今的模樣。
但這就涉及到了另一個問題,那就是——帝皇的人格完整嗎?帝皇在情緒表達上,在自我的問題上,能夠處理得當嗎?
答案是——並不能!
即便帝皇親自扛起來整個帝國,也不能否認他在子嗣問題上所犯下的種種罪孽,而處於某種彌補心理,他又將自己所有的父愛加在了荷魯斯身上。
而不是分攤給其餘原體們。
若聖吉列斯知曉古泰拉的表情包,這裡他內心最真實的表現或許會是一個流汗黃豆。
他的這份父愛與情感是畸形的,而作為容易受到他們影響,反射日光的月亮,在對待帝皇的問題上,荷魯斯也自然變得越發扭曲。
愛屋及烏,這份情感延續到了荷魯斯對待軍團、對待帝國的態度上,與絲毫不帶私人情感的牛馬之主羅伯特·基利曼相比,荷魯斯絕不會是個合格的領袖——
他的所做作為都是為了向帝皇邀功!這樣又怎能真正做好一名君王!
作為昔日荷魯斯的摯友,聖吉列斯極度痛苦於看到此般畫麵,但最後他決定放手,隨風去吧,他不乾了。
他上一次死死不願離去,苦苦支撐還是因為帝國境內無人可堪大任,隨後就被人類之主以必要與帝國為名的犧牲引入了大量墮落信仰。
聖吉列斯已經足夠寬宏大量了。
但另一重命運線……聖吉列斯的目光瞥向食屍鬼,一個不怎麼被帝皇控製的荷魯斯……
會成長成什麼模樣?一個本可以更加健康……或者說完整的人格嗎?
【我想另一個荷魯斯會很成熟,而且有些……怯懦?】
[正是。]
食屍鬼笑起來,
[他的確有些膽小怕事到怯懦了,但卻並不是因為真正的恐懼,而是因為他不願意讓自己的子嗣犧牲,他跟他的子嗣們簡直就跟兄弟摯友一般。
但帝國的任務便是戰爭,而戰爭帶來死亡——
荷魯斯那個家夥太不願看著自己的子嗣們死去了,賽迦努斯死亡的那一天——天呐,當時荷魯斯仿佛是碎了一般,我都怕他當時想不開。]
食屍鬼的眼底滿是感慨。
【而你則在荷魯斯那裡學會了愛戴子嗣,與必要的偽裝?】
食屍鬼笑起來,
[我看見了你們這一支命運線的康拉德,午夜領主,對嗎?]
[若荷魯斯未曾教授我,我想我與我的軍團大抵會成為你們這邊康拉德與午夜領主最開始的地位……人人唾棄。]
但現在,大天使冷眼看著另一個自己光潔的盔甲,與其上血滴模樣的徽章,便知道另一個自己並未自甘墮落到徹底絕望,而是成為了注重軍團榮耀與子嗣的存在。
【但你成功置身事外了。】
聖吉列斯指出這一點,在簡單對比了另一邊命運線,諸位原體的神態與氣色後,聖吉列斯認為食屍鬼與狂欲者是最少被惡人王【基利曼】折磨的人。
[荷魯斯中庸、不顯眼的智慧,與我軍團不穩定的特性救了我們——跟大體量穩定的死亡守衛與極限戰士相比,我們顯然性價比不是那麼高。]
食屍鬼聳聳肩。
【我想還有彆的緣故?】
大天使眯起眼,微笑起來,笑意卻並未抵達眼底。
兩位聖吉列斯看向彼此,氣氛變得有些沉重起來,眼看對峙即將——
【~】
一聲呻吟打破了局麵。
兩人幾乎是同時黑臉,食屍鬼低聲罵了一聲,隨後一個閃身直接原地消失!
大天使也乾脆利索地展開雙翅,當他抵達走廊儘頭那間休息室時,他看見了被捅穿一顆心臟,抽搐著半癱在沙發上的狂欲者【安格隆】。
【安格隆】的身下有不少不明液體,幾乎浸濕了整個沙發,鮮血則自他被捅穿了的口中噴湧而出。
[再來點——啊——兩個聖吉列斯嗎?!]
食屍鬼一點廢話都沒有,乾淨利落地拔出長矛,隨後一隻手伸進狂欲者的胸膛裡,拽住【安格隆】用來搞刺激,貫穿了他全部心臟的骨鏈子。
大天使決定還是看著另一個自己操作,他並不想被濺上不明液體。
隨後,食屍鬼手腕猛地發力,伴隨著猛烈四濺的各色液體,一串正在躍動著的心臟被拽出來,【安格隆】滿意地大叫一聲,聽起來那個含糊不清的單詞像是莫塔裡安……或者是納垢的發音,但下一刻,狂欲者昏了過去。
[我恨色孽。]
食屍鬼麵無表情地說道,他嫌惡般地甩了甩自己長矛上的液體。
[狂欲者發誓要跟我們所有原體來一場,他甚至說如果我們不願意接受男體,他也可以化作外貌女體——但依舊是多種生殖與泌尿係統的那種。]
大天使並不是很想聽這些,不,他不想。
狂欲者【安格隆】的恢複速度極快,就在這幾句話裡,大天使眼睜睜地看著【安格隆】四肢抽搐,新的臟器頃刻間長出。
[但除了伏爾甘……或許還有其他我不知道的人之外,哈哈,我希望這其中有基利曼,我想沒有原體希望跟這種變態待在一起。]
[他上次單獨去找了荷魯斯……]
大天使聖吉列斯倒吸了一口涼氣,
[荷魯斯打不過這家夥——還好我及時接到了荷魯斯的求救信息。]
[荷……荷……魯斯。]
【安格隆】忽然有了聲息,他如同宿醉醒來的人一樣朦朧迷茫。
食屍鬼嫌惡地彎下嘴角,提矛再準備直接給狂欲者來一下,但【安格隆】卻忽然暴起,死死攥住了食屍鬼想要向下捅的矛尖。
【安格隆】露出了一個醉醺醺的笑。
[荷魯斯……?我記得他,他的情緒相當美妙……他對基利曼有反心,對不對?]
這下換食屍鬼跟大天使麵麵相覷了。
尷尬的是,【安格隆】又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