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智光秀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但彆人卻不似她那麼想得開。
前田利益怒氣衝衝回到伊賀上野城,卻被家臣告知大穀吉繼前來拜見,正在居館等她。
她微微皺眉,不知道大穀吉繼此時前來,所為何事。
等她步入居館議事廳之時,見母親前田利久陪著大穀吉繼說話。
前田利益笑著坐下,與大穀吉繼見禮,隨後問道。
“大穀姬,馬上就要開始春耕忙碌,你怎麼有空過來”
大穀吉繼見禮之後,望著前田利益不說話,室內氣氛凝重起來。
半晌,大穀吉繼說道。
“藤堂姬給我來信了,你有沒有收到”
前田利益望了眼母親,隻見前田利久點點頭,遞給她一封信。她微微致歉表示失禮,然後低頭拆信看起來。
大穀吉繼卻等不及她看完,徑直說道。
“藤堂虎高大人讓藤堂姬前往美濃國,她這時候應該已經出發了。”
前田利益拆信的手一僵,看向大穀吉繼。
藤堂高虎去了美濃國去見主君嗎
前田利益,大穀吉繼,藤堂高虎是斯波義銀第一批側近旗本姬武士,資格比起山中幸盛,蒲生氏鄉,井伊直政這些同心眾更老。
她們三人在近幾斯波領建立時候,被斯波義銀外放地方,乃是真正的親信武家。
藤堂高虎回去近江藤堂領,成為藤堂家督,藤堂虎高的繼承人。前田利益占據伊賀國大部,大穀吉繼的領地則在南伊賀。
三人抱團取暖,以前田利益為首。如今藤堂高虎被她母親派去美濃國,是什麼意思
前田利益迅速拆開信,一目十行看了起來。等她看完,忍不住悶哼一聲,手掌一握,信紙幾乎被捏碎。
大穀吉繼見她如此失態,亦是在意料之中,說道。
“藤堂姬也是沒辦法,她母親才是家督,讓她去參見主君是為君臣之儀,你不要多想。
我這次來,也是要與你辭行。”
前田利益抬頭看她,目光不善,說道。
“你也要去美濃國”
大穀吉繼正視她的目光,並不懼怕,說道。
“不錯,藤堂姬在信中說得好。她母親讓她去美濃迎接主君,是儘臣子的本分。”
看著她們一個兩個選擇離開,感覺自己被孤立被拋棄的前田利益,瞪眼道。
“你是覺得我不本分”
大穀吉繼搖搖頭,說道。
“當初我與藤堂姬向你低頭,就是要助你入贅成功。不論你做什麼,我都該支持你。
但是,你我相逢於微末之時,能有今日之富貴,全是主君恩賜。”
大穀吉繼拉開自己的裹頭,露出難堪的皮膚,說道。
“我身懷怪疾,眾姬看我畏若蛇蠍,厭惡疏遠。
隻有主君,他給我機會,他把我當人看。他甚至為了不讓我難堪,甘願喝下我膿汁滴落的茶水!
前田姬,我可以支持你入贅,但我必須對主君忠誠,請你體諒我的心情。
藤堂姬之母,藤堂虎高做得不錯。主君對近幾斯波領不信任,我們就應該前往主君座前,表明自己的忠誠。
你是近幾斯波領總大將,近幾現在形勢嚴峻,你不方便離開,但是我可以。
我願意去美濃國,代表你和我,向主君獻上我們的忠貞。”
前田利益聽著大穀吉繼的慷慨陳詞,神色不定,有些迷茫。
一旁的前田利久解釋道。
“利益,大穀姬說得對。
主君已經到了近幾邊上,卻不願意回歸伊賀國,這是我們身為家臣的恥辱。
如果無法得到主君的信任,我們這些斯波家臣,還有什麼存在的意義”
見母親支持大穀吉繼的做法,前田利益有些動搖,說道。
“百地三太夫前去回報京都事變,主君一定對我心存反感,這才不願意回來。
大穀姬替我前去獻忠,主君會接受嗎”
前田利家大聲喝道。
“就因為百地三太夫的汙蔑,我們更要前往主君座前,自澄清白!”
聽到母親強調清白兩字,前田利益眼前一亮,重複道。
“清白”
前田利久與大穀吉繼對視一眼,說道。
“我已經和大穀姬解釋過,伊賀前田家確實沒有參與京都事變,隻是被明智光秀迷惑,耽誤了出兵救援京都的時間。
遲疑出兵導致京都失守的責任,我們承認,也願意承擔主君對我們的責罰。
但是,我們絕對沒有參與京都事變!百地三太夫想通過一份口供,就定死我們的罪名,真是瘋癲魔障!
用一個忍眾的供詞就要汙蔑定罪近幾斯波領總大將,她百地三太夫想要做什麼
更可笑的是,藤林杏已經死了!這是一個死人的口供,死無對證啊!”
前田利益皺眉道。
“但明智光秀,她已經表示會認賬的。”
前田利久看著犯二的女兒,恨不得把她的腦袋抽醒,厲聲道。
“她明智光秀自己做的好事!還想拉彆人下水
她說藤林杏的口供都是真的,那就是真的若是藤林杏與她串通呢如果藤林杏是她的死士呢
彆說我伊賀前田家不服氣,我看那高田陽乃到了主君座前,也會高呼冤枉!”
前田利益的眼睛越來越亮,她算是開了竅。母親說得對,百地三太夫的證據根本釘不死她的罪名。
藤林杏的口供隻有兩個人能證明,其一是訊問的百地三太夫,其二是認賬的明智光秀。
但問題是,藤林杏死了,這罪證已經扯不清了。明智光秀那混蛋是什麼人一肚子壞水的毒士。
主君能相信她的話
隻要前田利益咬死了自己無辜,就算主君半信半疑,也比他全部相信要好。
前田利益真的不希望斯波義銀反感自己,厭惡自己。光是想象那個畫麵,她就感覺自己生無可戀,幾乎要發瘋。
最重要的是,京都事變,她確實沒有參與。當然,在岸上幸災樂禍是有的。
所以,她真覺得自己很無辜。
外交宣戰的權力都在明智光秀手中,就算前田利益察覺到不對勁,也可以用遵守權限來搪塞,算不得錯。
有了母親的開解,她的心臟砰砰跳,暗自念叨。主君不會厭惡自己的,他會相信我的,他一定會相信我的。
前田利益越想越興奮,她對著大穀吉繼深深鞠躬,說道。
“對不起,大穀姬,是我誤會你了。我現在才明白,你是為了我好啊。”
大穀吉繼鞠躬還禮,說道。
“你我是出生入死的好姐妹,我當然要幫你。
我說了,我永遠忠於主君。隻要你不違背這一條,我們就永遠是一夥的。”
前田利益斬釘截鐵道。
“我絕不會背叛主君!我前田利益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大穀吉繼點頭道。
“既然如此,我便走一回美濃國,一定讓主君明白我們的忠誠。”
前田利益穩定情緒,與母親前田利久,大穀吉繼又商量一陣。
大穀吉繼告辭離去,她走之前稍有猶豫,想要提一提藤堂高虎,可最後還是選擇了閉嘴。
等她走後,屋內隻留下前田母女二人。
前田利益感激看向母親,她知道,自己回來之前,母親與大穀吉繼已經談妥了一切。母親一直在背後默默支持自己,幫助自己。
前田利久歎了口氣,看著自己的傻女兒,不禁搖頭。
“大穀吉繼親自來與你交涉,之後才出發去美濃國,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前田利益點頭道。
“她還是認可我這領頭人的。”
前田利久掃了女兒一眼,終於忍不住一巴掌拍在她後腦勺,打了她一個踉蹌。
前田利益傻傻望著前田利久,莫名道。
“母親”
前田利久眯著眼,一字一頓說道。
“這意味著,藤堂高虎已經不可靠了。”
前田利益睜大眼睛,失聲道。
“不可能!我們三人是一起從千軍萬馬中殺出來的好姐妹。她們兩個都答應過我,會幫我贏得入贅之爭。
您看,藤堂高虎還寫了信來提醒我。”
前田利久冷笑道。
“藤堂虎高是藤堂家督,她要保護她的家業,不能被近幾斯波領的臟水濺到自己。
所以,她派女兒藤堂高虎去美濃國,去主君座前表明藤堂領的忠誠,她的處理方式非常完美。
但藤堂高虎呢她可是你的重要盟友!
她就這麼聽話的去了輕飄飄寫了封信告訴你一聲就去了
你有沒有想過要是大穀吉繼不代表你過去一趟,主君會如何看待這件事
藤堂高虎完全可以來上野城與你交底,代表你們三人去美濃國,但她沒有。
她存了私心,也許是想取代你的位置,也許有其他原因,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已經不可靠了。
大穀吉繼主動提出幫你去解釋,她連南伊賀自己領地的春耕都顧不得,要去美濃國幫你解釋!
你告訴我,她們兩個,誰才是你值得信任的盟友”
前田利益愣了又愣,她想要反駁,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腦海中那個有著爽朗笑容的姬武士,那個信誓旦旦與她同甘共苦的藤堂高虎,她。。
前田利久罵了半天,最後吐出一口氣,緩緩說道。
“你給我記住,日後出戰如果遭遇變故,大穀吉繼可以相信。但是藤堂高虎,你要防著一手。
武家無義,切莫自誤!”
前田利益望著說話急切,導致氣喘籲籲的母親,心頭一暖。她把手伸過去,覆蓋在母親的手背上,柔聲道。
“母親息怒,我明白的。”
前田利久表情一滯,隨後柔和起來,緩緩伸出手,摸摸前田利益的頭。
“你這人啊,就似你的親生母親。太重情義,不像是個武家。
我真是擔心,哪天我要死了,你可怎麼辦呀。”
前田利益眯著眼,享受母親的撫摸關愛,說道。
“母親會長命百歲,永遠陪著我的。”
前田利久啞然失笑,說道。
“真是個傻瓜,這亂世裡天天在死人,還想要長命百歲能活過七十歲,都算是烏龜命。”
前田利益笑嘻嘻陪前田利久說話,兩人雖然隻是養母女,羈絆卻是比多少親生的武家母女更加深厚赤誠。
情分至此,亦是武家少有。
———
斯波義銀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影響力已經到了什麼地步。
他隻是在美濃國裹足不前,就引發了近幾斯波領的極大震動。在感覺到主君的不滿之後,各家紛紛展開自救。
除了罪魁禍首的明智光秀兩手一攤,坐以待斃,其他人都在主動尋求主君的諒解。
而斯波義銀與織田信長聯合的這件事傳到近幾,畏懼的可不隻是近幾斯波領的家臣,還有一些人比斯波家臣更加慌亂。
北近江,小穀城。
在足利義昭的使節和田惟政,與織田信長的使節丹羽長秀,聯合拜會後,淺井長政終於一改之前的曖昧立場。
她旗幟鮮明的表示了對三好上洛弑君大逆的憤慨,並願意協助足利義昭打開上洛之路,也就是弄死三好家的幫凶,南近江六角家。
在得到淺井長政的正式答複後,足利義昭不顧朝倉義景的挽留,毅然離開越前國。
她來到北近江小穀城,準備前往美濃國岐阜城,與織田信長彙合上洛。
越前的朝倉義景氣得跳腳,因為朝倉家內部各方掣肘,朝倉家上洛謀取更大好處的機會,終於還是錯過了。
對於半路截胡的織田信長,朝倉義景是恨之入骨。從此,越前朝倉家與尾張織田家這兩個幾乎不相乾的勢力,逐漸走向對立。
足利義昭來到小穀城,受到了淺井長政的盛情款待。比起在朝倉家的冷遇,足利義昭總算是有了些當足利將軍的尊貴感覺。
而事實上,淺井長政的確是以將軍之禮,侍奉這位武家們嘲笑的貧乏公方。隻是有禮無名,大家心照不宣。
也因此,足利義昭才會大大咧咧以禦內書形式,向織田信長傳達命令。她是真以為自己勝券在握,上洛繼位,萬無一失。
可不久,斯波義銀快馬穿越東海道,織田信長親自率領織田重臣們,前往尾張國恭迎禦台所的消息傳來。
正在美夢中的足利義昭一夥人,被嚇得半死。
斯波義銀怎麼可能從東海道回來北條家與武田家不是和他打過仗的敵人嗎織田信長這個混蛋想要吃兩頭
隨著消息傳開,一切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