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直江景綱回過神來,仔細思索斯波義銀的提議,頓時覺得妙哉。
櫪尾城是通往上越門戶,卡在中越腹心之地。
北方的揚北眾,山脈麵的上田長尾家,海岸麵的大熊朝秀所部,還有南麵卡住上越援軍的北條高廣。
她們要想聯手,就必須拔掉櫪尾城這顆釘子,不然就有被各個擊破的危險。
北條高廣死守北條城,就是要卡死上越援軍的後勤,逼迫上杉輝虎的軍勢先拿下北條城。
而櫪尾城內外都是中越武家,心思浮動,一定會先於北條城陷落。
到那時候,上杉輝虎想再進軍,就會遭到各方聯手打擊,區區上越之力,隻有中越下越聯合體不到一半的動員力,征伐不易。
可如果斯波義銀帶騎軍急行到櫪尾城,讓此城成為禦台所在關東的禦所行在,那事情就不一樣了。
河內源氏嫡流在越後的居城,誰敢打!不論是揚北眾還是上衫舊臣,都得麻爪。
這些家夥可以假裝看不到上杉輝虎入繼山內上杉家,但足利家的禦旗,禦劍她們敢不認嗎
越後有名有望的武家,哪個不是禦家人身份。
數典忘祖的事偷偷摸摸乾也就算了,當眾對抗河內源氏嫡流腦子壞了吧!
不怕日後有人以此為借口,持強淩弱,奪取家業嗎
直江景綱敬佩得看著斯波義銀,這位少年有膽孤軍進入櫪尾城,確實厲害。
上杉輝虎沉思半晌,說道。
“可行。
你帶親隨騎馬兩三天就能抵達櫪尾城,我這邊彙合柿崎景家,宇佐美定滿的軍勢。
隻要你能拖延揚北眾,大熊朝秀,長尾政景七天,我就能打下北條城,前往增援櫪尾城。”
義銀心中盤算,十天,值得一試。
一旦櫪尾城淪陷,越後叛亂將難以收拾。想要儘快整合越後,唯有他冒險東進,守住櫪尾城。
義銀下了決心,說道。
“你將櫪尾城轉易給我,並授我全權指揮中越上衫守軍,我會穩住叛軍等你到來。”
上杉輝虎示意一旁的直江兼續去取筆墨紙硯,說道。
“我給您手書一封,您帶我畫押去見本莊實乃。
她是櫪尾城主,我的死忠,必然會全力支持您。”
義銀點點頭,站起身來。
“事不宜遲,我馬上出發。”
上杉輝虎柔聲道。
“辛苦您了,我會儘快打破北條城,去櫪尾城支援。”
她轉頭喝道。
“直江兼續,你之後隨謙信公前往櫪尾城,為其引路,不得有誤!”
直江兼續嗨了一聲,已經取來紙筆,上杉輝虎手書一封,吹乾疊好遞給義銀。
兩位主君雷厲風行,看得直江景綱眼花繚亂,心中疑問也越來越大。
可直江兼續要被派去斯波軍中,她找不到人解惑,心裡憋得難受。
斯波義銀與上杉輝虎相視而笑,打仗都打出默契來了,水乳交融,感覺不錯。
兩人向外走,義銀笑道。
“斯波姬武士團修整半天,即刻出發。”
上杉輝虎柔聲道。
“謙信公珍重。”
義銀掃了她一眼,握了握拳。
“放心,你也要多加小心。”
來到騎軍修整所在,義銀將計劃與島勝猛說明,卻遭到了她的反對。
島勝猛鞠躬請罪道。
“殿下,我本不該多言,但同心眾自京都出發就沒有好好修整過。
如若一鼓作氣倒也罷了,稍息半天泄了一股衝勁,疲憊之下再難發力,反不利於作戰。”
義銀一愣,看向身邊上杉輝虎,見她也點頭認可。
兩位主君站在戰略大局確實希望儘快支援前方,但卻忽略了姬武士與戰馬的體力衰退。
義銀由衷說道。
“謝謝你了,島姬,有你在真好呀。”
島勝猛心中一暖,低頭回道。
“主君謬讚,島勝猛當不得。”
出來混,最重要是找到契合自己脾性的主君,島勝猛性子直,說話不懂委婉,在筒井家為此受罪不少。
如今跟隨斯波義銀,言聽計從,義理相合,做事真是舒坦。
隻可惜殿下已是將軍的男人,愛慕之情怕要深藏心底,再無袒露一刻。
島勝猛心中波瀾起伏,義銀已經回頭與上杉輝虎重新商議此事。
“上杉姐姐,島姬說的不錯。
如果強行進軍,即便姬武士能承受,戰馬也到了極限,修整一夜,明天再出發可好
櫪尾城距離這裡多遠我軍雙馬出兵,多久可以到”
上杉輝虎點頭道。
“這是我忽略了,沒有考慮到姬武士的體力。
雙馬出兵迅捷,兩天足以趕到櫪尾城。叛軍應該在等揚北眾抵達櫪尾城,才會合圍困城。
揚北眾人員複雜,進軍不會太快,五天之內抵達不了櫪尾城。
騎軍修整一夜應該不會有問題,要麼明早出發”
上杉輝虎看了眼身後直江景綱,她趕緊回答。
“我會準備好場所,讓斯波家姬武士可以好好休息。
軍備糧草由仆役整理,軍中隻需稍做分配,符合個人習慣就好。”
她也希望斯波騎軍明天出發,她好有時間問問直江兼續,到底怎麼回事
直江家是上杉家兩代重臣,能長盛不衰,一方麵依靠自己能力出眾,另一方麵也是善於體會上意,深得主君好感。
可如今,禦台所與自家主君的關係,看得她雲裡霧裡,如果不弄明白這件事,怎麼睡得著覺。
直江景綱表態,兩家督再無異議,事情就定下了。
義銀看到上泉信綱走來,歉意道。
“上泉劍聖,這一路不太平,可是讓你跟著一起遭罪了。
如今抵達越後,之後有什麼打算”
上泉信綱豪爽一笑,回答。
“我剛才不巧聽得幾位大人商議,殿下可是要去櫪尾城不如我隨您再走一程。
中越戰亂,去往上野的道路必然堵塞。我閒來無事,隨殿下去櫪尾城看看也好。”
義銀笑了。
這老劍聖太會做人,活該新陰流飛旺騰達。
越後國去往上野國,走得是中越,進入西上野。
而越後看守上野方向的門戶,阪戶城,其城主長尾政景已經造反,這條道路定然斷了。
戰亂一起,老劍聖為了安全,暫時也不會出發。既如此,不如隨斯波義銀去櫪尾城,庇護他安全。
上泉信綱少年上陣,後周遊列國修習劍道,武藝高強。有她在旁,義銀的安全多了一份保證。
上杉輝虎在旁感激道。
“劍聖辛苦,我向你保證,日後新陰流來越後拓展劍道,我必全力支持。”
這一路北陸道之行,上泉信綱雖然折了三名得力弟子,卻與斯波上衫兩家督建立了戰陣情義。
事到如今,也不缺最後一哆嗦,乾脆把事做得首尾體麵,再扶一程。
義銀也笑著對她說。
“我會寫信回京都,向將軍說明你的維護之意,斯波家領地也歡迎新陰流前往宣揚劍道。”
上泉信綱大喜,死也值了。
足利義輝對斯波義銀的情意,這位老劍聖在京都就看得清清楚楚,有了他這份讚許,新陰流在將軍心中好感更盛。
更不提斯波家作為幕府地方實力派領袖,出言維護新陰流,自會引得地方實力派各家,對新陰流劍客另眼相看。
上泉信綱深深鞠躬,真心謝道。
“謝過兩位殿下抬舉。”
義銀微笑搖頭,表示小事。
他對這位劍聖深感欽佩,難怪新陰流混得如魚得水,得益於她會做人。
足利義輝愛好劍道,前後立了三位劍術師範。
其一,塚原卜傳,其二上泉信綱,其三柳生宗嚴。
塚原卜傳出自神道流,自創新當流。上泉信綱修習陰流,自創新陰流。
兩人皆是劍道人傑,按理說,塚原卜傳應該比上泉信綱名氣更大。
新當流講究一擊必殺,善用真刀,更受武家喜愛。
而上泉信綱提倡竹劍,以不傷人而修習劍道聞名,並不討喜。
雙方劍道消漲之彆相反,就在於上泉信綱太會玩了。
她明知柳生宗嚴是幕府大目付,卻看中其劍術天分,傾囊相授,扶持為下一任劍術師範。
足利義輝樂於讓自家親信上位,新陰流的影響力自然而然留在了禦所之內。
這次,她又竭力結交斯波上衫兩家,用戰陣換取兩家好感,開拓了近幾,越後的新陰流影響力。
比起她,塚原卜傳卻不會來事。
雖然足利義輝,細川藤孝等高階武家都與她有授業之緣,但義銀從未聽說細川藤孝對新當流有什麼幫助。
更不提將軍日理萬機,哪有空管劍道閒事。
兩位劍聖前後當過幕府劍術師範,可她們的傳承發展卻是天壤之彆,讓義銀感歎。
人,還是得會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