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陸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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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下鴉雀無聲,陸乩野那句狀似淡漠卻和威脅無異的話,清楚地傳入殷樂漪的耳中。

她腳步踉蹌地往後退,心生怯意的試圖和眼前的少年拉開距離,後退時不小心踩進不平的雪裡,整個人重重的跌坐進雪地中,比方才顯得更為狼狽。

“少將軍——”

周騫高喊的聲音忽然響起,殷樂漪驚懼的想要爬起來逃走,卻在剛有動作之時便被陸乩野的目光擒獲住。

他的眸中沒有刻意流露出一絲一毫的震懾和威脅,他隻是居高臨下的睨著殷樂漪,冷淡又高高在上的氣勢,讓殷樂漪感覺自己渾身如同被一張無形的大網囚住,將她想要出逃的念頭儘數扼殺。

周騫對著陸乩野下跪行禮,看見陸乩野手裡拿著的簪子,匆忙捂住自己臉上被劃出的傷,將頭埋得更低。

但陸乩野早已瞧見他的臉,再結合殷樂漪忽然出逃一事,他一針見血道:“看來今日之事,皆因周副將而起。”

那幾具士卒的屍首還在地上沒有處理,周騫低著頭時看清其中兩具屍首的臉,認得他們是負責看押殷樂漪的士卒,身體裡的酒意瞬間被恐懼替代。

“是……是屬下失職!還請少將軍恕罪!”

周騫牙齒打顫地重重叩首,他對陸乩野敬畏且懼怕。

拋開陸乩野的身份不提,行軍數年,周騫深知陸乩野行事有多麼狂悖。

即便他如今貴為魏軍中的副將,但在陸乩野眼裡他和那幾個剛死的末等士卒毫無區彆,陸乩野要想殺他,等同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陸乩野狀若無意地把玩了一下手中的簪子,“按照軍中律法,瀆職之罪該如何罰?”

周騫跪在冰天雪地裡,聞言整個後背一瞬間爬滿了密密麻麻的汗,迅速地開口認錯:“屬下知曉……屬下知曉!屬下這就下去自領責罰!”

他怕極陸乩野下一刻便開口要了他的命,行了跪拜大禮後慌不擇路地爬起來退下去領罰。

周騫的離去讓殷樂漪心中緊繃的那根弦鬆懈了幾分,她輕輕地呼出一口氣,尚未得喘息,眼神毫無防備的和麵前的少年將軍對上,她即刻戒備起來,緊張地不敢再泄露一點情緒。

陸乩野眼簾一抬,無甚表情地從她臉上移開眼,冷聲下令道:“嚴加看管。”

魏軍得令押回殷樂漪,兩名長相幾乎一模一樣的將士從回營的士卒裡走到陸乩野後方。

這兩人是孿生兄弟,兄名為傅嚴,弟名為傅謹,都出自越國公陸府,乃是陸乩野的心腹。

三人一行走向主帳,傅謹在後方低聲道:“算周騫那廝逃過一劫……”

陸乩野帶兵以殘酷聞名,他行事手段狠辣不羈,在他麾下的兵若有失察瀆職者,從無例外都是丟了性命。

陸乩野漫不經心地抬手拂去肩上雪,“不過是個離死不遠的蠢物罷了。”

傅嚴傅謹兩兄弟麵麵相覷。

傅嚴謹慎地詢問:“公子此話何意?”

陸乩野嗤之以鼻道:“與亡國公主有染,陛下必不會再留他性命。”

他們那位皇帝陛下生性多疑,為了消除隱患,寧可錯殺一百,也不會放過一個。

眼下他既已下令滅了晉國,就絕不會再為自己留有後患。

陸乩野點醒他們兄弟二人,“芙蕊必死無疑。”

而色欲薰心急著和芙蕊扯上乾係的周騫,以及軍營之中企圖染指芙蕊之人,皆是在自尋死路。

傅嚴傅謹兩兄弟領悟其中深意,異口同聲道:“屬下明白。”

陸乩野行至主帳前,士卒恭敬地為他掀開帳簾,他欲要揮退這幾人,抬手時發現自己手裡還拿著一件物什。

他垂眸一瞧,發現是那芙蕊公主妄圖用來自戕的發簪。

式樣是朵並蒂芙蕖,葉片簇擁著花蕊,清雅彆致的很。

尤其是簪身上分明沾染了血,此刻卻散發出一股極淡的幽香,隱隱約約竟快要蓋過那血腥氣,將香氣留在他的指間。

陸乩野眉心微蹙,似是並不喜歡這股香氣。

“傅謹。”

“屬下在。”

陸乩野回頭,餘光倏爾瞥見遠處一抹被魏軍押送著走的粉色身影,明麗淡雅的如同一株芙蕖,在這茫茫大雪之中顯得單薄,卻又格外動人。

可惜是朵被他人扼住咽喉的芙蕖花,再動人也不過是將死之物。

陸乩野的眼神從那抹身影上無波無瀾的掠過,將手中的簪隨意的拋給傅謹,走進主帳內。

“扔了。”

將死之人的物什,何須留存。

傅謹接過這支並蒂芙蕖簪,看著遠方的倩影,片刻後,沒忍住唏噓了一句:“就是可惜了芙蕊公主那般絕色姿容,竟要被周騫那樣的癩蛤蟆——”

“多嘴。”傅嚴一本正經地打斷傅謹,“謹記公子的話,切莫與芙蕊公主扯上半點乾係。”

傅謹摸了摸鼻子,“我知道了阿兄。”他還沒傻到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殷樂漪被重新帶回營帳看押了起來,負責看押她的人換了一批新的,對她的看管比之前更加嚴密。

夜裡,殷樂漪既不敢熄滅燭火也不敢入睡。

雖然周騫今日受了刑罰,斷不可能再像幾刻前一樣夜闖她的營帳,但她深知自己此次能從周騫手中僥幸逃脫,並不是周騫打消了對她的覬覦。

而她又在逃脫之時傷了周騫,周騫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對她罷手。

殷樂漪深知如今自己隻是階下囚,周騫乃是魏軍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副將,他要想借機報複她、對她為所欲為,也不過是輕而易舉。

她若想完全擺脫眼下的困境,打消周騫對她不軌的念頭,除非在這魏軍軍營中能有一個比周騫更加位高權重之人站在她這邊,才能夠震懾周騫。

整個魏軍之中,有這樣的身份權力讓周騫感到懼怕和俯首稱臣的僅此一人。

殷樂漪想到了那個少年將軍。

魏晉兩國交戰多年,殷樂漪從前在晉國時,是常聽聞他的事跡的。

陸欺,字乩野,出身魏國越國公陸府,戰場上的殺神,魏國的將星,一杆長槍“摧城”在手便能橫掃千軍。

世人都講他用兵如神,每每隻要他參戰的戰役,晉國從來都是以慘敗收場。

晉國軍方與他交戰的時日越久,漸漸地都對他聞風喪膽。

而陸乩野這個名字也因“戰無不勝”越傳越廣,晉國百姓在背地裡都喚他“玉麵修羅郎”。更有甚者,常拿他的名諱來夜止小兒啼。

今日一見,玉麵是真,修羅卻也是真。

殷樂漪與他不過隻短短見上一麵,便因他的言行舉止心驚膽顫。

誠然陸乩野是這魏軍中最位高權重的那一個,哪怕放在整個魏國,恐怕他也是萬人之上的少年權臣,一個周騫對他來講實在不值一提。

但一想到陸乩野這個人,殷樂漪便覺得有些頭皮發麻。更何況她今日還險些喪命於陸乩野的箭下,這樣危險的一個人,又怎會庇護身為敵國公主的殷樂漪,為她去震懾他的屬下周騫呢?

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燭淚燃儘,帳外天色已明。

殷樂漪心力交瘁地在帳內枯坐了一宿,帳簾忽然從外麵被掀起,一個人走進來。

她心有餘悸,看清來人是個女子,這才稍許安心。

對方麵色鬱鬱,身形瘦弱,懷裡抱著一件披風,幾步走到殷樂漪跟前,朝她行了拜禮,“見過公主……”

魏人是斷不可能向殷樂漪這個亡國公主行禮的,她小心翼翼地問:“你是何人?”

“我是禮部尚書之女岑柔,從前隨家母一同受邀去過一次皇後娘娘操辦的宮宴,在宴上曾有幸遠遠地見過公主一次。”

殷樂漪從被俘那日到現在一直都是孤身一人身處敵營,這地方群狼環伺,她整日裡都提心吊膽,如今在見到同是魏人的岑柔後,她情不自禁地卸下心防,眸中起了淚意。

岑柔見她欲語淚先流,忽然腿一彎在她麵前跪了下來,“還請公主從了周將軍,救小女一命!”

殷樂漪怔愣,“……岑小姐你這是何意?”

“小女是在逃出王都時被周騫的下屬抓來獻給周騫的,他不但強占了小女清白之身,還待小女如牲畜一般肆意打罵……”

岑柔痛哭著挽起自己的衣袖,露出一雙傷痕交錯的雙臂,“這些傷都是他打的,他要小女來遊說公主順從於他,若公主不從,小女恐怕活不過今夜……”

殷樂漪含淚看著岑柔臂上的傷,岑柔也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從小嬌生慣養,可這些新傷添舊傷將她這一身的雪膚糟蹋的觸目驚心。

“我知自己是在強人所難,可我與公主如今已是魏人的階下囚,隻剩一條命苟活。我早已家破人亡,活著對我來說是最緊要的事,還請公主看在君臣一場的份上救我一命……”

岑柔涕淚橫流的彎下身子去,朝著殷樂漪叩頭行大禮,被殷樂漪及時扶住了肩膀,將她扶了起來。

殷樂漪輕輕地吸了一口氣,壓住了哭腔,用尚算平靜的語氣開口:“岑小姐,我是晉國唯一的公主,我不能再讓晉國連最後一絲顏麵也掃地。”

她若順從魏國將領,那便是讓晉國蒙羞,讓殷氏皇族蒙羞。

岑柔淚水連串地下落,“那公主……便是把我往鬼門關裡推啊……”

殷樂漪輕柔地為她拭淚,她沉思了許久,用隻她二人能聽見的聲音道:“我們一起逃出去,或能有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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