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他這種眼神(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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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佳脾性再乖戾刁鑽,那也是在娛樂圈裡跑了十幾年的人,眼光毒得狠,一眼能看出朱伊伊與賀紳之間的那點微妙。

她暗自打量了幾眼朱伊伊,五官清純寡淡,氣質平凡,不知道這樣的人特殊在哪裡。

但直覺告訴她,這個女人不能得罪。

於佳當即換上一副歉意的表情,“這位小姐,於公館的保安不懂禮貌,衝撞了你,我替他向你道歉可以嗎?”

朱伊伊沒想到事情會是這種走向,也是第一回切身實際地體會權勢的力量。

因為賀紳,這些人對她跟淩麥的態度簡直南轅北轍。

因為賀紳,她才得了一聲於佳的道歉。

可這並不是一件多令人開心的事情。

不過見好就收的道理朱伊伊懂,賀紳有資本,她跟淩麥沒有,得罪不起於佳這樣的大人物。

“於小姐客氣,都是一場誤會,道歉什麼的就不用了,”想到此行的目的,朱伊伊眼睛滴溜溜地轉一圈,順勢提出,“這次來於公館主要是做個專訪,不知道於小姐有沒有空?”

於佳笑了笑,“當然可以,我一會兒抽個時間。”

“謝謝。”

“那賀總……”於佳還懸著心。

“既然朱小姐說是一場誤會,那就是一場誤會了。”賀紳重重拿起,又因為朱伊伊一句話輕輕放下,“於小姐請便。”

於佳長籲一口氣。

一場鬨劇落幕,朱伊伊和淩麥成功進入於公館,進行專訪工作。

采訪完已是一個小時後的事情。

原路坐車返回,淩麥今晚去姐姐家住,中途下了車。

車門輕甩上,狹窄的空間裡隻剩下朱伊伊和賀紳兩人。

空氣都好似變得稀薄起來。

一路無話。

朱伊伊無聊地刷視頻,中途收到朱女士的消息,說她出門打麻將,晚飯還沒做,她要是下班餓了自己吃點麵包墊墊。

朱伊伊回了個好,餘光無意中瞄到賀紳穿的黑色西裝。

她記起來,上次從公寓穿回來的風衣還在她家。

朱伊伊靠著真皮座椅,正想著一會兒要把衣服還給賀紳,睡意卻忽然襲來,眼皮越來越重。

她不自覺地閉眼睡了過去。

抵達城南老宅區,車緩緩停下。

賀紳看向後視鏡,後座的小姑娘困得頭歪倒在一邊,手裡的手機還停留在短視頻頁麵上。

他調高車內空調,狹窄的車廂暖意洋洋。

朱伊伊睡得很舒服,換了個姿勢,又接著睡過去。

車內什麼聲音也沒有。

不知過去多久,朱伊伊才有蘇醒的跡象,睜開眼,迷糊了會兒。等發現車停在小區門口,一下子激靈起來:“到了?”

賀紳:“剛到。”

朱伊伊鬆口氣,她還以為早到了,自己還睡得跟個死豬一樣。

“今天麻煩賀總了。”

是跟淩麥如出一轍的客氣道謝。

賀紳:“采訪情況怎麼樣?”

“挺好的,於小姐很配合。”

“你覺得她適合出演朝鸞女主嗎?”

朱伊伊神色怔鬆。

原著宮闕朝鸞她是看過的,女主戚還雪身負血海深仇,隱忍負重,步步籌謀,從小小的一個浣衣局宮女到最後垂簾聽政的太後。這樣一個形象,無疑對女演員要求極高。

於佳的形象很合適。

但她眼裡沒有戚還雪那股狠勁。

不過朱伊伊沒打算說實話:“我就是一個宣傳策劃部的小職員,這種事情賀總問錯人了。”

“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看法,職員,粉絲,導演,都可以成為一個挑選演員的參考,”賀紳側過身,“我想聽聽你的想法。”

賀紳的理智是刻在骨子裡的,朱伊伊倒不會擔心因為她一句話,他就換了於佳。

既然是工作問題,她也儘量表現地專業一點:“雖然於佳小姐進演藝圈出演了不少宮鬥劇,得過很多獎,但仔細揣摩她所演的角色跟朝鸞女主是不一樣的,他們內核可以說是道德的兩個極端,前者是為天下為正義,後者是一心複仇,戚還雪到最後都是為己謀權。”

“所以?”

“所以我並不認為於佳小姐,是出演朝鸞的最佳女星。”

車內儀表盤滴答滴答。

賀紳左手搭在方向盤,食指輕點,好半晌開口:“知道了。”

朱伊伊不懂他三個字代表什麼。

但那不是她該揣測的範圍。

她提起另一件事:“賀總,你的風衣還在我這,方便在這等一下嗎?”

賀紳沒什麼情緒:“好。”

朱伊伊上樓拿衣服。

城南的老小區都沒有電梯,隻有樓道,牆壁上坑坑窪窪,有時候不注意衣服上能蹭到一層白灰。樓道的燈平時滋滋啦啦,勉強亮著,今天徹底罷工,樓道一片漆黑。

好在她家在二樓,走兩分鐘就到。

朱伊伊用鑰匙開門進屋,隨手打開旁邊的客廳燈,結果按了幾下都是黑的,去了房間也是一樣。

難怪朱女士要跑出去打麻將,原來是家裡電路壞了。

賀紳還在下麵等,朱伊伊沒空管這些,黑燈瞎火地在房間裡摸索一通,但怎麼也沒找到那件風衣。

倏地,客廳的門被人敲了敲。

朱伊伊心頭一跳,這裡是老宅區,偷雞摸狗的小賊不少,探出頭去看。

目光卻猛地頓住。

門口站著一個修長的身影。

走廊的淺淡月光,像一束探照燈從他身後打過來,連發絲都襯得根根分明,像是漫畫裡走出來的人物。

賀紳打開手機電筒,走過來,“燈壞了?”

“對,老小區電路不穩定,跳閘。”說完,朱伊伊有些擔心一會兒怎麼去開,偌大的地下配電室黑漆漆一片,她有些怕。

“閘在哪兒?”

“地下負一層。”

“帶我去。”

朱伊伊遲疑:“不太好吧。”

賀紳左手舉著手電筒,幾縷光線落在他的側臉,輪廓立體,“怎麼,不需要?”

城南舊小區連個安保都沒有,更彆談隨叫隨到的物業,不要賀紳幫忙,朱伊伊隻能等朱女士回家。

斟酌幾秒,她低低道:“那麻煩了。”

地下負一層的樓道更破舊,結滿蜘蛛網,常年潮濕的環境泛著一股濃烈的黴味。

朱伊伊捂著鼻子走,手臂被拽了一下,賀紳側身上前:“稍等。”

她停下。

他說:“我走前。”

空曠的樓道回蕩著聲音。

賀紳舉著手機電筒率先下樓,遇到蜘蛛網,手臂一揮。潔白的襯衫,質地昂貴的西裝,在此刻被蜘蛛網的絲弄得臟兮兮。

朱伊伊在背後望著他。

背影高大,安心,好像天塌下來也有他頂著。

要是很久以前,能跟賀紳有這樣的相處,朱伊伊一定想儘辦法跟他接觸,在他麵前瘋狂刷好感,覺得賀紳對她是特彆的,對她是有一點喜歡的。

但現在的朱伊伊,隻單純覺得賀紳修養好,是個十足的紳士。

像今天這樣的事情,就算不是她,是任何的一個時瞬員工,賀紳都會幫。

——她在他眼裡與彆人沒什麼不同。

這個答案她早就知道了。

老小區的電閘是分開的,一家一戶,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朱伊伊家的總閘。

鏽跡斑斑,電線淩亂,落滿浮灰。

開關找起來都麻煩。

朱伊伊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我家電閘一直沒壞,沒怎麼來看過,不知道怎麼變這樣了。”

賀紳找到開關,往上掰,電閘毫無反應。

“應該是電路壞了。”

“那怎麼辦?”朱伊伊著急,“不會一晚上都沒電吧?”

她晚上還有幾份文件要看。

“伊伊。”他突然喊。

“嗯?”她下意識回。

回完之後,朱伊伊才覺得哪裡不對。

前男友不該喊得那麼親昵。

她這個前女友也不該回的那麼自然。

朱伊伊輕咳一聲:“乾嘛?”

賀紳把他的手機遞過來,“方便打個光嗎?”

“哦好。”

賀紳挽起袖子,露出小半截手臂,勁瘦有力,用力扯出電線時,肌肉賁起,脈絡血管清晰。

他在修電路。

朱伊伊儘職儘責地當一個打光師,“賀總還會這個?”

“學過。”

以前談戀愛的時候,朱伊伊也看見過他拆手機,拆模型,解決她見識過的、沒見識過的各種棘手問題。

問,就是學過。

果然成功的男人背後,離不開一個勤奮好學的精神,以及一雙靈巧的手。

朱伊伊心不在焉,滿腦子跑火車。

十幾分鐘的工夫過去,賀紳有秩序地纏繞好電線,塞在一個角落位置,把開關往上一推,黑屏的電表立即亮起,紅燈開始跳動。

“好了。”他說。

“這就好了?”朱伊伊不可置信,以前樓上也有人壞過電表,找來的電工拖拖拉拉修了幾個小時都沒好,逼得樓上那戶人家破口大罵。

賀紳背過身,走離朱伊伊幾步,拍乾淨手臂沾的灰才轉過身,“上樓看看。”

“你的手機。”

“方便放進我的西裝口袋嗎?”

朱伊伊點頭,手臂伸長,要把手機扔進他兜裡,不料腳下被電線一拌,上身直接撲進賀紳懷裡,臉直直貼在他胸口。

近到似乎能聽見他的心跳搏動。

幽暗的環境裡,黑暗像是多了一層保護色。

那些刻意藏起來、精心偽裝的東西,在此刻微微露出一點異色。

賀紳的雙眼,沉而深。

像是古井無波的湖水,表麵的平和之下,藏著深淵獵獸,泛著暗光。

這種眼神男人不常有。

朱伊伊也隻在床笫間窺探過。

她臉一紅,眨了眼想要看的更清楚時,男人又重回平日裡的疏清模樣。

仿佛仿佛剛才隻是一個錯覺。

朱伊伊被他看得不自在,立馬站起來,把手機丟進他口袋裡,一板一眼道:“我不是故意的。”

她轉身率先上樓,“走了。”

客廳開關在門邊。

朱伊伊摁了摁,瞬間整個客廳燈火通明。

她如釋重負:“謝謝你。”

“應該的。”

朱伊伊默了默。

前男友幫前女友修電閘,這真的是應該的嗎?

她雖然偶爾厚臉皮,但還沒厚到無情壓榨前男友的地步,“不管怎麼樣,今天還是要謝謝賀總,於公館和我家電閘的事都耽誤你不少時間。”

“你今天一直都在跟我說這兩個字。”

“不應該嗎?”

他啟唇,緩緩道:“你以前很少說這些。”

朱伊伊垂下眼,“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分手了,你沒有必須幫我這些的義務。”

空氣變得硬邦邦的。

剛才還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和諧氛圍,現在變得有些尷尬。

果然老情人見麵分外眼紅。

朱伊伊餘光亂瞟,一會兒擔心她媽隨時殺回來,一會兒絞儘腦汁怎麼送賀紳離開。

直到視線裡出現一抹紅色。

剛才地下室光線昏暗,現在燈光明亮,才看清賀紳的傷口。

朱伊伊怔了怔:“你受傷了?”

賀紳麵無表情,“沒什麼。”

她一把握住他的手,冷白皮襯得傷痕嚴重,血珠還在往外滲,“那麼長的一條劃痕,還在流血,怎麼叫沒什麼?”

賀紳閉口不答,唇線緊抿。

朱伊伊不懂他好端端地怎麼突然心情不好,也沒空管那些,一手把他拉到沙發坐下,“地下室很多灰塵細菌,必須消毒,你等著,我家有碘伏。”

說著,從電視櫃裡拎來一個小型醫藥箱,拿出碘伏和酒精棉,坐在對麵:“手給我。”

他把手伸過去。

“你人坐過來一點,我夠不著。”

他聽話地靠過去。

在賀紳的角度看。

朱伊伊用鑷子小心地避開劃傷的皮膚給他消毒,低下頭,輕輕吹著。小姑娘纖長卷翹的睫毛,撲閃一下,像蝴蝶振翅。

他另一隻垂在大腿間的手,悄悄攥緊,儘力克製住指間的癢意。

朱伊伊最後纏了幾層繃帶,綁了一個活結,“可以了,你回去以後注意彆碰水,幾天後就好了。”

賀紳看了眼繃帶:“你很熟練。”

朱伊伊送回東西的動作停了停。

以前她上學那會兒,經常受欺負,每次回來都是這裡一塊淤青,那裡一塊流血,朱女士每天辛辛苦苦的工作,根本無暇管她。朱伊伊也不想她媽擔心,就學著自己包紮,反正她做飯洗衣服都是她自己學會的。

不過這些陳年往事,她不會在任何一個人麵前提及,包括賀紳。

她隨口敷衍:“以前受得傷多,懶得去找醫生,就自己弄了。”

“為什麼會受傷?”

“小孩子亂跑亂跳的,受傷難免啊。”

“真的?”

賀紳生了一雙洞察人心的眼睛。

交往那陣,朱伊伊每次撒謊都能被他一眼看出來,此時,她心裡有些打鼓。

“當然,不然還能是怎麼樣,”她煞有其事地強調一遍,“我童年可幸福了。”

怕賀紳深究察覺出什麼,朱伊伊話鋒一轉:“對了,你的風衣我好像沒找到,可能是我媽今天收拾家裡放彆地方去了。”

“沒事,”他說,“找到再還也可以。”

話畢,賀紳朝著門口走去,準備離開。

朱伊伊順勢想起上次在公司門口南爾說的話,補充一句:“那下次讓南爾帶給你。”

賀紳腳步驀地停下,幾秒後,去而複返,迎著朱伊伊疑惑的眼神徑直走向她,步步逼近。

“我們之間的事情,為什麼要麻煩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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