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沈家,禮部尚書府。
“痛……”
“頭怎的這般痛……”
恍惚間,微涼的手撫上了床榻上半死不活的小人兒滾燙的額間。
“小姐?”
“謝天謝地小姐你可算是醒了,可嚇死了奴婢了,小姐你等等,奴婢這就去叫府醫過來。”
耳邊傳來一陣熟悉又陌生的聲音,被水溺死的窒息感仿佛還在昨日,冷風呼嘯著灌入屋內。
沈小滿不禁打了個寒顫,頭暈目眩地抬起似是有千斤重的眼皮,模糊不清地看著眼前一抹鵝黃色的身影匆匆離去。
時值隆冬,鵝毛般的大雪撲簌簌地落下又被冷風卷起,迎麵而來的北風似刀子般割的人生疼。
這樣冷的天,她的身上隻蓋了一張單薄的粗布棉被,屋內沒有炭火,白皙如玉的臉龐上儘是還未褪去的紅暈。
看著眼前熟悉的場景,沈小滿徹底懵了圈。
她不是死了嗎??
早在十二年前,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的庶妹沈婉寧將她一劍穿心後推入了冰涼刺骨的湖中,慌亂之際她拉著沈婉寧一起墜入了冰湖。
臨死前,沈婉寧發了瘋的大笑,嘴裡嚷嚷著:
她才是狀元郎夫人,被封為一品誥命夫人的人是她,應該享儘榮華富貴兒女雙全的也是她,而她沈小滿憑什麼可以得到夫君的寵愛,而她卻隻能得到攝政王的厭惡與折辱,在王府受儘了冷眼和嘲諷,甚至攝政王為了娶一個青樓女子為妻,不惜一切代價都要貶妻為妾,將那青樓女子扶正,而讓她做妾室……
還未來得及思考,一道略顯蒼老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姑娘不必擔心,小姐隻是普通的發熱,這會兒已經退了燒,待老夫再開一劑方子給小姐服下穩固心神,好生休養便可痊愈。”
“那好,那便有勞李大夫了。”小桃說著,打開了房門。
“不礙事。”府醫捋了捋灰白的胡須,提著藥箱子匆匆退下。
這聲音……
是她的貼身侍女小桃……
可,小桃不是在她嫁給裴玉淵後便被打發回老家了嗎,怎麼會出現在這?
“小姐,你可嚇死奴婢了,自從你被二小姐推入水中後便發起了高熱,整整燒了三天三夜,您再不醒夫人他們就要把你送到山上的莊子去了。”
“小姐,這地方這麼邪乎,不如我們還是回江南去吧,那才是小姐您真正意義上的家呀!”
小桃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什麼,可沈小滿卻是一刻也聽不進去了。
“小桃,今年是何年?”沈小滿愣愣發問。
“今年是大魏啟朝三年呀……”
“大魏啟朝三年……”沈小滿喃喃自語。
是了,她死時是在大魏啟朝三十二年。
此刻,沈小滿才反應過來。
她重生了!
竟然重生到了與裴玉淵成婚的三天前。
老天有眼,給了她重來一次的機會。
這一世,她再也不要再嫁給如惡鬼般的裴玉淵,再也不要再入那吃人的景國公府!
她的眼角滑過兩行清淚,努力抑製住內心的喜悅,抬起酸軟無力的手小心翼翼地撫上小桃的臉頰,嘴唇顫抖著,清亮的眸中蓄起了一層水霧。
“小桃……你還在這裡,真好!”沙啞的嗓音自她的喉間傳出,帶上了一股腥甜。
“欸小姐,奴婢在……小姐您喝口茶潤潤嗓子吧……”小桃最是見不得自家小姐哭,鼻尖一酸也跟著落下淚來。
指尖傳來的溫度讓沈小滿確定自己是真的活了,難掩心中的激動,當即一口氣喝下了三杯清茶。
小桃將一件緙絲鑲灰鼠皮鬥篷披在她的身上,一臉憤憤道:“該死的沈婉寧,占著二小姐的頭銜在府裡作威作福,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才是親生的。
隻是可憐了我們家小姐,自從被接入府後便一直受欺負,奈何夫人他們也坐視不管,默認了二小姐欺辱小姐的各種行為,當真是可惡極了!”
沈小滿垂下眼眸,捏緊了手中的淺青色茶杯。
當年,她的生母陳氏,原是侍奉在王氏身邊的陪嫁丫鬟,因一次家宴,沈老爺喝醉了酒,錯把陳氏當成了王氏強行霸占了她,那一夜的瘋狂過後,也讓陳氏就此懷上了孩子。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陳氏難產,在她拚了命地生下沈小滿後,便因失血過多一命嗚呼。
可,自沈小滿出生後,京中百花凋零,河水乾涸,莊稼顆粒無收,如此怪象惹得京中人心惶惶。
多年無所出的王氏因嫉恨在心便向沈老爺進言:“老爺,京中有名的大師給那孩子算過命了,大師說她就是個妖孽轉世,隻會給人帶來災禍,親近她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實在是留不得啊!”
沈老爺一聽,頓時覺得有道理,於是便將沈小滿連夜送往了離京城千裡遠的江南上的莊子,任由她自生自滅。
幾年過後,王氏尋了個由頭從沈氏其他旁支中收養了個孩子過繼到她的名下,取名沈婉寧,對外便傳是她的親生女兒。
那之後,王氏生下了小兒子沈衍,即便如此,她對沈婉寧的寵愛也未曾減少半分。
思緒漸漸回籠,沈小滿略帶哭腔道:“小桃,這話日後可不能再說了,我隻怕日後保不住你……”
“大小姐,夫人請您過去一趟。”
正當她還想說些時,屋外,一道尖酸刻薄的聲音響起,打斷了主仆二人的談話。
王氏?
這個時候竟要見她?
聽見熟悉的名字,她眯了眯雙眸,“正好,我正打算去拜見母親,小桃替我梳妝打扮,我可要好好去拜見拜見我這位好母親!”
“是,小姐!”小桃弱弱應下,她總覺得自家小姐不一樣了,可到底哪裡不一樣了卻又說不出口。
沈小滿端坐在銅鏡前,望著鏡中花容月貌,眉如新月,膚如凝脂的少女,頰似桃花帶露,笑起來時嘴角邊蕩漾出兩個小梨渦。
她忍不住上手摸了摸還未被家中瑣事磋磨,不到半年便長滿皺紋的滑嫩臉龐,低下頭看了看,雙手也未被染上凍瘡。
“這重生的節骨眼,可真好啊!”
沈府前院裡。
啪—
沈老爺氣急敗壞地給了沈婉寧一耳光。
沈婉寧跪在地上,捂著紅腫發疼的臉滿是不服。
仍是梗著脖子大喊大叫,“娘,我不要我不要!寧兒不要嫁給攝政王榮栩,要是讓我嫁給他,還不如讓我一頭撞在這柱子上死了算了!”
隨即,她跪在地上期期艾艾道:“爹娘,你們是最疼女兒的,怎麼能忍心看著女兒往火坑裡跳呢?寧兒要嫁也是嫁給景國公府裴玉淵侯爺!
聽說那攝政王是個殘暴嗜血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如今還斷了一條腿隻能坐在輪椅上苟活,據太醫說他這輩子都站不起來了,隻能讓人近身伺候。”
沈婉寧哭的眼淚鼻涕橫流,猛地站起身來欲要撞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