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對朕的意見很大?”在其他人都離去後,山坡上,李二陛下仔細打量了一眼兒子:“這一路……你倒是辛苦了。”
“嘿……”楚王殿下聞言笑了笑:“不辛苦。”
兩問一答,李二陛下便知道心中隱秘的期望落空了。
“說說吧,你想要什麼賞賜。”既然沒辦法緩和關係,李二陛下卻也不打算繼續加深誤會:“朕可以將百濟和新羅都給你。”
“大可不必。”楚王殿下聞言擺擺手:“本王可不繼續遭人猜忌。不過……我這一趟來,總得有點收獲不是?不若這樣,陛下,您將金州城、慰禮城、還有烏骨城都給本王,本王將來打倭國的時候用得上。”
“……”李二陛下對於兒子的雄心壯誌,感到無比欣慰,可是想到對方如今跟自己說話的方式,他又忍不住感到有些心塞:“你就不能跟爹好好說話?”
“不是……”楚王殿下聞言不禁有些詫異道:“陛下何時變得如此多愁善感了?還是說,這幾座城您不願意給?”
“除了這三座城,朕回頭再將登州也一並封給你。”李二陛下說不清自己此時是什麼樣的心情,失望談不上,失落倒是的確有幾分:“另外,百濟國庫裡的財寶儘數歸你。畢竟這一戰,你居功甚偉,這都是你應得的。”
“……”等李二陛下這番話語落下後,楚王殿下突然有些心疼自己先前的大方。
但隨後,他又仔細想了想,接著緩緩開口道:“我之所以連夜奔赴至此,不是因為擔心你乾不過人家泉蓋蘇文,我隻是不希望將士們死傷太多。
再者說 ,如今的大唐,家底子雖然不薄,但也談不上敦實。
所以,我便想著一戰定乾坤,索性一次把麻煩都解決,如此一來,來年百姓們頭頂上的賦稅也能少一些。”
“……”李二陛下聽得出,李寬此番說的都是真心話。
但這樣的真心話,他卻並不愛聽。
“寬兒,先前是朕……”一念至此,李二陛下決定說點兒緩和他們父子關係的話來。
“——唉!陛下,您可沒錯。”楚王殿下雖然不知道對方接下來要說啥,但是說啥他也懶得聽:“您身為皇帝,乃是九五之尊,沒必要說一些不符合您身份的話——反正你說了我也不信,就像我說我自己不會造反一樣。”
“你就打算跟朕一直這麼置氣?”李二陛下聞言皺起眉頭:“李寬!你沒完了?!”
“咋的?!”楚王殿下聞言眉頭一挑:“你還指望幾句話就讓我們父子冰釋前嫌,相擁而泣?您沒事吧!”
就算眼下是梅子成熟的季節,楚王殿下也沒興趣品嘗那份令人感到牙酸的風味。
“你……朕……”李二陛下覺得自己的忍耐已經達到了極限:“朕不是不講理的人!”
“你講理,你最講理。”楚王殿下覺得今天這架他不想吵也得吵了:“那咱們將故事從頭嘮起——父親!您能不能替兒子回憶回憶,兒子是從什麼時候變成今天這樣的?”
“……”李二陛下聞言沉默片刻,隨後道:“你打小就是一副跳脫性子……”
“得。”楚王殿下聞言翻了一個白眼:“我剛來長安那會兒,我是這樣式兒的?
我那時候比鵪鶉都乖!可結果呢?李承宗、李承澤那倆小烏龜王八蛋,帶著他的兄弟們上門欺負我大哥還有青雀——那時候你不在長安,可你不在長安,我也不能坐實我的兄弟被人羞辱吧?!所以我動手了,那是我第一次跟人玩命。
可最後我是個什麼下場?”楚王殿下見到這,將目光牢牢鎖在李二陛下臉上:“我被帶入宗正寺,關了七天!”
“這處罰算輕的。”李二陛下聞言抿了抿嘴:“朕當時替你求過情。”
“是啊,你隻是替我求情,沒想著替我們哥幾個兒出頭。”楚王殿下收回目光,轉而望向天邊的夕陽,意興闌珊道:“你有你的大計……”
“當時,李建成和李元吉聯手打壓朕,你皇祖父對此也是坐視不管的態度,朕能怎麼辦?小不忍,則亂大謀!”李二陛下此時的情緒也有了幾分波動:“難道你要朕逞一時之氣……”
“所以你是對的。”楚王殿下聞言歎了一口氣:“而我,也自此明白,什麼對你來說是最重要的。
所以,我才不得不改變自己,來適應你這樣……英明神武,胸有良謀,腹藏韜略的父親。
在你心中,那皇帝的寶座,必須由你來坐。
因為隻有那樣,你才能給你的家人,下屬,一份絕對安全的保障。
所以,我從一開始就清楚的知道,你最渴望得到什麼。
同時,我更明白,等你發動玄武門之變,當上了皇帝以後,你又最忌憚什麼。”楚王殿下說到這,見李二陛下此刻變得一言不發,他不由微微一歎:“所以啊……爹,我怎麼可能會天真到……以為在你眼裡,還存在著比皇位更重要東西呢?”
“寬兒……”李二陛下此刻的聲音有些沙啞:“爹不是這個意思……”
“這世界上最無法化解的矛盾,就是站在衝突雙方的立場來看,大家都沒錯。”楚王殿下說完站起身,來到了父親身邊:“所以……從前麵對猜忌,我一直在忍讓,可即便如此,你卻始終苦苦相逼。
不顧及父子之情的那個人,是你。
可即便如此,我仍舊覺得,大唐有你這樣的天子,是黎明蒼生的福祉。”李寬始終都忘不了,當年去朔方途中,親眼見到的那個全村人被突厥騎兵屠殺殆儘的村落。
他不能讓悲劇重演。
一念至此,他不禁有感而發道:“而像本王這樣的蠻王,也有本王的用武之地。”
“……”聽聞兒子此言,李二陛下隻有繼續保持沉默。
楚王見身邊的父親如同一尊雕塑般站立,他不禁搖了搖頭。
對方不是不想反駁,而是無法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