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念戎渾身滾燙地醒來,腦子昏昏沉沉的。
“小姐,退燒藥已經熬好了,您撐著把藥先喝了,再睡吧?”丫鬟侍劍說著端過藥來。
宋念戎支撐著坐起,剛要接過藥碗的時候,顧修遠走了進來。
他一身竹青色長衫,寬肩窄腰,容貌俊逸,曾是京中少女趨之若鶩的狀元郎。
顧修遠走近來,目光落在宋念戎燒得緋紅的臉上:“你可好些了?”
宋念戎抬眼靜靜瞧著他。
顧修遠被瞧得有些不自在,清清嗓子道:“你受了這麼重的傷,都是為了我,我感激在心!不過眼下,我有件急事,想要求你。”
“什麼?”宋念戎問。
“我知道這話說出來有些過份,但,現如今確實沒有好辦法了。你也知道,何瑜罪大,眷溪雖然早早跟他劃清界限,但到底是他的夫人,少不得要獲罪,唯有她戴罪立功,才能讓皇上赦免了她。”
“所以呢?”宋念戎預感到他將要說什麼。
“所以我想求你將這次的功勞讓給她……”
宋念戎的手一下子攥緊了拳,果然,重生一世,一切還會再來一遍。
上一世,當她聽到這話的時候,心裡除了震驚就是劇痛。
自己深愛的丈夫讓她把用命換來的功勞讓他的白月光,誰能不痛?
可是,經曆過之後的痛苦生活,重活一世的她,現如今心中已無悲無痛,隻餘下淡淡的輕蔑。
她無聲的笑了。
惹得顧修遠皺了眉:“你笑什麼?”
“我可真心疼你,為了心愛的女人,不惜丟掉自恃的君子風骨,你說出這話的時候,心裡定然很窘迫吧?”
明顯的嘲諷。
顧修遠卻忍住了,隻望著她問:“那你……答應嗎?”
不待宋念戎回答,他連忙又說:“我知道,成親半年我都沒有去你房中過夜,你對我是有怨言的,等著這次回了京,我就搬去你屋住。”
宋念戎挑眉:“你是在拿你的身體和我做交易嗎?”
顧修遠臉一下子通紅:“你我本就是夫妻,這怎麼能算是交易——”
“既是如此,反正你總是要搬回我房中的,我為何要讓功?”
“你是我的夫人,將軍之女,你武藝高強聰慧無比,什麼都不缺。而她卻孤苦無依,流離失所,這次就算是你大發慈悲,可憐她一回吧。”顧修遠急道。
宋念戎冷笑:“所以你的意思是,她可憐就該憐惜,而我什麼都有,我就該受委屈,就該把我用命換來的功勞讓給她?”
這話說得顧修遠無言以對。
靜默了會,他才幽幽道:“當初若不是你,她也不會嫁給何瑜,也就不會有現在的境遇,就當你的補償不行嗎?”
“補償?”宋念戎冷嗤,“怎麼,她嫁何瑜,是我綁她去的?”
“要不是你嫁給我,她也不至於為了躲避流言蜚語遠嫁何瑜。”
宋念戎氣笑了:“首先,嫁你是太後懿旨,與我無關。你當真對她至死不渝,為何那時不跪求太後堅決不娶我?
“其次,她嫁何瑜的時候,何瑜是水軍大都督,比你的官職可大多了,正得皇上盛寵,她一點不虧。
“第三,顧修遠你也太把自己看得高了,你以為她嫁何瑜就是委屈,嫁你境遇就會很好?我嫁你半年,享受了錦衣還是玉食?若能重來,我隻希望從進京城的第一天,就沒碰到過你!”
一席話說得宋念戎有些氣喘,也說得顧修遠麵紅耳赤。
他倏然起身,拂袖就要走,剛走了兩步卻又停住步子,回過頭來擺出低姿態:
“念戎,我知道成親之後我冷落你,你心裡不痛快,但那些事是我做的,跟她無關,你要有氣隻管衝著我撒就好,這件事關係到她的人生,你不要意氣用事。”
意氣用事?
“我完全沒有意氣用事,我冷靜得很!”
上一世的遭遇足夠讓她冷靜了!
她用銳利的目光盯著他:“顧修遠,你趁早打消你的想法,想要我讓功,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顧修遠還要再說,侍劍擠過來:“姑爺,我們小姐還高燒著,藥快涼了,待我伺候小姐喝了藥,您再說。”
顧修遠隻得讓開。
宋念戎接過藥,喝一口嗆兩口的,心疼得侍劍幫她拍胸撫背。
好容易喝完,宋念戎目光落在左肩纏著的紗布上,淡淡道:“傷口怕是化膿了,不去膿,這燒退不了,你去準備藥箱,幫我剜膿。”
“剜膿!”侍劍驚跳起來,“那得多疼啊!小姐,我如何能下得去手!”
“你若下不了手,那就你來,”宋念戎目光一轉,盯住顧修遠,“紮我,你肯定能下得了手,是吧?”
顧修遠滿臉不自在:“我也不是大夫,如何能做,我還是去請大夫來吧。”說完轉身就走。
宋念戎看著他逃跑似的背影,唇角冷冷勾起。
兩個月前,皇上收到密報,說水軍大都督何瑜涉嫌勾結海匪,通敵叛國,便親封寧王為欽差大臣,南下沿海四郡來查此案,顧修遠時任吏部侍郎,跟隨寧王協助查案。
她女扮男裝悄悄跟隨,不光幫顧修遠找到何瑜的罪證,還以身犯險混入海匪內部,拿到他們的攻防圖,最終海匪被剿滅,何瑜落水身死,她卻也受了很重的傷。
就在她因為傷勢躺在床上高燒不退的時候,顧修遠卻來讓她把功勞讓給許眷溪!
上一世她傻,經不住顧修遠的再三纏磨,真的把功勞讓給了許眷溪,讓這個罪臣之妻得到了皇上的赦免。
卻不想一轉身,顧修遠就把她帶回府中,讓她做貴妾!
青梅竹馬終成眷屬,二人在府中甜甜蜜蜜,日日讓她瞧著剜心。
她小產,痛失孩子留下暗疾的時候,他在給許眷溪喂保胎藥!
她祖母病重,她跟他借千裡馬去請神醫,他說這馬要用來給許眷溪馱南方水果!
她父親被人構陷叛國,她求他幫忙,他冷酷地說自己愛莫能助,後來父親在軍營被當場斬殺!
到最後,她親人儘失孤苦無依,一身病痛被軟禁在府中,痛苦絕望之下自刎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