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村裡。
許錦禾輕快著腳步飛奔回後山她住的破土坯房時,見到了她意想不到的三個人。
她呆站在眼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的三人。
兩個是她自九歲起妹妹消失後就沒有再同她說過一句話、任由她自生自滅的爹娘,還有那個動不動就用藤條打她的奶奶。
這次能驚動這三人一起出動,估摸就是因為她要和周家退婚的事。
許錦禾深吸一口氣,挺著腰杆子朝三人走去,已做好了被她打的準備。
哪曾想,還沒走近,她奶王桂芬竟破天荒朝她堆起滿臉的褶子,笑得跟朵菊花似的,湊過來拉著她的手笑道,“阿命啊,你可算回來了,你爹娘等你好久了,趕緊帶我們去你屋子裡坐坐吧。”
許錦禾唇角一抽,還是第一次聽這隻心疼寶貝孫子的老人會叫她“阿命”!
她回眸和眼神不自然的許父許母對視一眼,便低頭擰開鎖頭,讓三人進了屋。
三人一進屋就紛紛捂著嘴,不住地扇起風來。
土坯房的上邊破了幾個洞,現在陽光照射下來,將屋裡無所遁形的灰塵照得四處亂竄。
王桂芬嫌棄地打量了下屋裡床鋪和灶台擠在一起的狹小屋子,目光直直落在空空如也的灶台上。
她一把掀起木鍋蓋,看著裡頭生鏽的黑鐵鍋,臉都沉了下來,“你爹娘過來不給他們做點好吃的,怎麼家裡什麼都沒有?”
許錦禾心底冷笑,自她有記憶起,這一家子從沒給她做過一口吃的,還要她負責帶小妹,讓她做一家子家務,更是在妹妹失蹤後,直接一口飯都不給她吃,現在居然要她做飯給他們吃?
想得不要太美!
她從角落裡提起一袋發臭的糠,卷起袋口給他們三人看,“我平日裡就吃這個,你們要吃的話,我生火煮點給你們吃!”
三人捂著鼻子後退一步,眼底明晃晃的嫌棄幾乎要溢出眼眶。
可能他們三沒想到現在還有人吃雞鴨都不愛的糠。
但這屋裡確實啥食材都沒有,他們不得不相信這丫頭窮得隻能吃糠了。
可他們不知道,許錦禾現在哪裡要做飯,因為未來的她可是會做好各種美食運輸過來投喂給她吃,現在可把她的胃給養叼了。
想想未來的自己現在估計病得很重,還要辛苦給她做飯,她不禁有些心疼。
下一次,她就叫對麵的“她”送點食材過來就好了。
正想著,一直沉默不語的許母終是憋不了攤牌了。
她直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態度依舊是她印象裡冷漠疏離的模樣,對著她頤指氣使道:“今天我們過來就是讓你拿出一個銅錢吊墜,是當初我們小時候給你買的,你隻要拿出來,以後我們就準許你搬回去住!”
說著,許母捅了捅許父胳膊示意他說話。
許父也這才反應過來,連連點頭道:“是啊,隻要你拿出那枚銅錢,過兩天我們就讓你搬回去住。”
許錦禾僵在原地,半晌沒回過神來。
這兩個十幾年沒同她講話的親人,此時卻為了個不值錢的銅錢低下頭來同她講話,真是稀奇!
她捂住胸口,一瞬不瞬看著眼前滿臉期待等她回答的三人。
沒有回答。
隻是如瘋了般又哭又笑起來。
她九歲,也就是妹妹失蹤那年,是一個饑荒年。
每家每戶都在饑一頓飽一頓,但村裡也沒聽說過有人餓死。
妹妹失蹤的前幾日,這一家子四處尋找妹妹的下落。
他們因為女兒失蹤痛哭流涕的模樣,村裡哪個人不得說他們兩人是對好父母?
反觀因為睡懶覺弄丟妹妹的她,成了村裡所有人指責唾棄的壞小孩。
可後來,她一次無意偷聽到奶奶和父親的談話,短短幾個字,就讓她如墜冰窟。
許父歎息說:“小妹是替錦禾去死的,該死的其實是錦禾!”
那一瞬,她小小的心涼得透徹。
原本她以為妹妹隻是失蹤,隻是被人販子拐走。
妹妹遲早會活著回來。
可許父的這一句話卻生生將她僅存的希望也給無情碾碎。
無力供養多個孩子還想生兒子的許家人,為了一點點糧食,要將她這個大女兒害死。
可她那個小小的妹妹啊,卻背著背簍替她死了。
那時,她才終於明白那天妹妹臨去送飯時,為什麼要換上那件她最愛的紅棉襖。
也終於記起妹妹為什麼臨出門替她送飯時紅著眼眶一步三回頭地看她。
也終於明白妹妹換下來的衣服裡為什麼會有爸爸吃的安眠藥。
那個她親手帶大的妹妹啊。
舍不得姐姐去死,將姐姐留在了家裡,把生的希望留給了她。
自己卻永遠消失在那條小路上,生命永遠定格在了六歲。
後來的十一年裡。
她同許家人鬨過,哭過,發瘋過,更甚至跪在門前祈求過。
她隻求他們能告訴她,他們把妹妹埋哪裡去了?
可是等來的卻是他們十幾年的冷臉對待。
他們將妹妹失蹤的鍋甩在她頭上整整十一年,自己則如願以償有了兒子,不再是被村裡人取笑隻有三個女兒的可憐人家,終於可以挺直腰杆做人了。
這十一年,她守在村裡,不止是為了和周宇揚那份從小到大的情意,更是為了從許家人口中得知妹妹屍身的下落。
曾經這個尖酸刻薄隻會罵許母不會生男孩的奶奶指著許錦禾,大罵道:“你有什麼資格知道你妹妹的下落?我們家又不欠你的,以後也不需要你任何東西,趕緊從這個家滾出去!”
終於,她等到了這天,等到了他們需要她拿東西的時候。
需要到這對冷血的父母竟可以紆尊降貴地來找她。
在許家人錯愕與鄙夷的神情中,許錦禾停止了又哭又笑。
她擦乾眼淚看向眼前的三人,一字一句提出要求,“銅錢可以給你們,不過,你們必須告訴我,你們把妹妹埋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