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他不知道看了她多久,手指不斷描摹著她的眉眼。
“你長大了。”
過往種種如同光影碎片疾疾劃過,像一陣風,吹過一個又一個春夏秋冬,也吹遍了他和她世界裡的每一個角落。
“當年不是你先牽著我的手說永遠不分開嗎?”
穆錕突然眼眶紅紅的:“溫粥粥,這幾年你去哪了。”
“好本事啊,是要鬆開這隻手了嗎。”
他牽過女孩的小手,指根扣在她的指尖,感受著那股溫熱,一滴淚灑在她手背。
“溫粥粥,如果我像現在這樣把你留在身邊,你……會覺得我自私麼?”
夜晚的夏風微涼,讓女孩忍不住瑟縮下,穆錕找來自己乾淨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當年誰都不能保證他能活下來,他隻好把她送走……
差一點,就差一點,他們就可以不用分彆。
“溫粥粥,我講一講我們的故事好不好?”
穆錕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邊,嗓音沉沉的,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魔力。
想到初次見麵他兀的笑出來:“第一次見你,你還隻是個小豆丁,都沒我的膝蓋高。”
“小辮子紮個黃色蝴蝶結,穿著校服像個糯米團子,說話奶奶的……我還有點嫌棄,覺得被你這個沒斷奶的小娃娃浪費假期。”
那年他十六歲,她八歲。
那時候他剛在緬北同盟軍裡嶄露頭角就被乾爹派去華國,他以為是什麼超高級彆的任務,原來是討論那個小娃娃去留的問題。
她見他的第一眼捧著個比她兩隻手還大的蘋果舉到他麵前,兩顆水葡萄的眼裡擒著淚,明明怕的要死還要往他身邊湊。
“哥哥,吃。”
他記得很清,當時窗外的桂花開的正好,氤氳著的桂花香裡堆滿了稚子之氣,香香的軟軟的,現在回憶起來,大概在見上的第一麵就對她心疼的不行。
那麼好的一個小人,不應該像他一樣顛沛流離。
“我說我叫穆錕,是你的表哥。”
穆錕說到這哂笑一下,大掌覆在她蓬鬆柔軟的發頂:“可我哪是啊?”
“你真傻,就那麼信了……”
穆錕心口疼得抽搐,他雙手捧著她的小手,淚眼婆娑,喉頭哽咽:“溫粥粥,我找了你四年。”
“還好……還好。”
後邊的話他再也說不下去了,靜靜的透過月光就那麼看著她,想要到天荒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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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溫粥醒得很早,發現自己睡在床上時後背一陣發涼,看著自己完好的衣物才長舒一口氣。重新打量了一遍不大的屋子。
沒有人,開著門,她的鞋子被整齊地擺在床邊,旁邊就是那隻被穆錕收走的箱子。
溫粥驚喜的拾起腕扣,剛想迫不及待地帶上時突然發現自己的手背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滴水珠。
她沒在意,急急收拾好跑出門去,差點撞到男人身上。
溫粥後怕的摸了摸鼻子,實在不敢想象要是真撞在這跟堵牆的肉體上自己的鼻子會變成什麼樣。
“醒了?”依舊是那幅懶洋洋的語調。
可溫粥還是發現他眼底的紅血絲,想起自己剛剛從床上醒來,臉上一紅。
“謝,謝謝……”
穆錕挑了挑眉:“就這一句?”
溫粥微愣,不明白他什麼意思。
男人嘖了聲:“你空手套白狼啊,整天就掛句謝謝在嘴邊,一點實質性表示都沒有。”
溫粥低頭看自己的腳尖:“那,那我打欠條吧。”
穆錕嗤笑聲,踢開椅子坐到了桌子旁,命令道:“過來。”
溫粥小幅度挪了挪步子。
“快點!我又不會吃了你。”溫粥想起昨天的那個吻,背脊一下僵了,不情不願地站到了離他一臂遠的地方。
穆錕把人撈了過來,冰涼觸感從腫脹處傳來,溫粥垂低的頭噔的抬了起來。
隻見男人低垂眉眼耐心仔細地用指尖塗抹在紅痕處。
溫熱地氣息撲在肌膚上像是片輕柔的羽毛。
這讓她想起了清真寺裡的那幅畫,思緒如同一團亂麻。
他大概也把她認作了那個在戰爭中走丟的人。
“傷上加傷,你這手每個一月兩月的,好不了。”
穆錕合上藥膏,長腿勾了把新椅子落在身旁。
“過來坐。”
溫粥吸了口氣,乖乖的做了過來。
她心中有個不是很道德的想法。
“吃。”
穆錕看她發呆,語氣變得有些冷硬。溫粥這才發現桌上的東西。
兩杯牛奶,和一碟香腸,幾片土司。
溫粥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扁扁的。
抬起眼眸,琥珀色的瞳孔裡星星點點,還帶著小雀躍,就那麼盯著穆錕。
後者一愣,也不說話,就那麼大眼瞪小眼,後來他被她看得有些發毛,撇開臉才意識到這小丫頭是等著自己先動筷。
“麻煩。”
他大口大口地咬著土司不忘吐槽。又想起昨晚她可憐兮兮的躺在板凳上,橫著眉問:“昨天為什麼不睡床。”
“……臟。”小姑娘本來安靜的吃著,瞬時不好意思的埋下頭,悶悶的小聲回答。
穆錕被氣得聲調都提幾分:“你還嫌棄上了?”
“不,不,不是……”溫粥驚恐的直直擺手。
捏著衣角又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是我。”
“……”
穆錕像是被潑了盆冷水,本來要罵出的話硬生生卡在嗓子眼裡,偃旗息鼓。
他眼神把小姑娘上上下下的掃是個遍,不就是衣服上沾了點灰,臉上多了點土,哪臟了。
小姑娘都不吃了。
穆錕摸了摸鼻子,意識到大概她很在意這點。
尷尬解釋:“我又不嫌棄。”
“吃,吃完給你打水。”溫粥眼睛一下又亮了。
她昨天出不去,也不敢出去,穆錕走後有不少人來敲窗子,有威脅的,有溫聲誘哄的,她始終沒答。
想到這溫粥衝著穆錕咧出個笑來,眉眼舒展,像早春晴朗的太陽。
“再說那兩個字我縫了你的嘴。”
溫粥也不怕他,樂嗬嗬的捧著杯子喝牛奶,時不時瞄一眼男人。
一頓飯兩人難得沒有劍拔弩張。
隻是穆錕不知道,每次她的垂眉淺笑都在掩飾眸中說不清道不明的憂愁。
她沒想到會有一天,她會因為自己像某一個人而感到如此……確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