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冉青未能去幫六嬸乾活。
六嬸坐在門口的院壩罵了一通,罵爽了以後,就直接起身、要先幫冉青上藥。
她衝洗了手上的油汙,帶著冉青進了屋,拿出一碗黑乎乎、散發著刺鼻腥臭味的糊糊。
六嬸說,這是她把糯米熬爛後、再加山羊血和草草藥煮出來的藥汁。
光看那黏糊糊的造型,以及空氣中飄蕩的刺鼻臭味,冉青就有些頂不住。
但被六嬸那陰惻惻的死魚眼盯著,冉青隻能乖乖的脫下上衣,讓六嬸給他上藥。
散發惡臭的黑汁黏黏糊糊的貼在身上,雖然臭,但冉青的確感覺被咬的地方舒服多了。那種不時出現的麻癢刺痛消解了很多。
“剩下的自己塗,塗好了敷半小時,敷完自己拿毛巾擦乾,毛巾在這。等會兒飯好了叫你。”
六嬸把藥碗放下,留下一條新毛巾,便出門繼續去洗臘肉了。
冉青上完藥後想去幫忙,卻被罵了一通。
“爪腳爪手的還想來添亂,滾滾滾滾,快滾。”
六嬸毫不客氣的把冉青給罵走了,不讓冉青乾活。
冉青一個人回到六嬸女兒的那個空房間,坐在破舊的書桌前,看著空蕩蕩的屋子,有些坐立難安。
六嬸顯然要留他在這裡吃晚飯……
冉青本能的想跑,不習慣在彆人家裡吃飯。
這種善意對習慣了一個人的冉青來說,有些太過沉重。
可冉青也清楚,如果這時候他敢走,按照六嬸的脾氣……
思慮過後的冉青,最終還是決定不要去惹六嬸。
他打開書包、拿出書本,乖乖聽從六嬸的安排,留下來等飯菜。
學習的過程中,隔壁飄來了炒菜的香味,食材在鐵鍋中滾動炙烤的滋滋聲莫名悅耳。
這是家庭小灶的味道。
冉青時常會在放學的路上聽到這樣的聲音、聞到類似的香味。
但這樣的飯菜為他準備,這麼多年來還是頭一次……
這頓飯,冉青足足吃了三大碗米飯,還把六嬸炒的三盤菜全部一掃而空,撐得肚子明顯的鼓了起來。
蒜薹炒臘肉,青椒炒肉絲,土豆塊炒雞丁,還有一碗素酸湯……都是很常見的家常小菜,六嬸的廚藝也算不上好,臘肉炒得有點鹹。
但冉青卻吃得很滿足。
接下來的幾天,冉青的日子突然又恢複了平靜。
他每天早起上學、讀書,中午在自己的出租屋裡吃午飯、睡覺,下午放學去六嬸那裡敷藥、蹭一頓六嬸親自炒的晚飯,然後上晚自習,再回出租屋睡覺。
每天三點一線,規律且平靜,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甚至連街上連遊魂野鬼、霧中遊蕩的奇怪東西,冉青都好幾天沒遇到了。
被大霧籠罩的月照城,突然間變得安靜祥和。連最吸引怪物的走陰人,都遇不到奇怪東西。
那些怪物邪祟,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
同班的歐陽雪,每天在學校裡讀書、上課,課間休息時和女同學討論著歌星,討論新出的專輯、討論好看的衣服。女孩歡快有趣、充滿了青春的氣息,完全看不出是變婆的痕跡。
冉青雖然還有些戒備,但既然歐陽雪不來找他,他也就相安無事。
星期三的時候,電視台還來學校采訪了一次,采訪這場大霧對學生們的影響。被采訪的人恰好就是歐陽雪。
冉青出校門時,遠遠的看到電視台的記者在校門口圍住了歐陽雪,不動聲色的從邊緣繞開。
馬上就要期末考試了,他沒空耽擱,更不想去出風頭。
六嬸說,她還需要一個多星期的時間準備。
大概動手的時間,就在冉青期末考試結束後那幾天。
恰好期末考試結束後,冉青有兩天的假期。
得到了準確時間的冉青,心頭的一塊石頭也暫時落下。他翻出了所有的教輔、題卷,開始學期考試的最後複習。
這次沒有李紅葉了,他總能拿到第二名的獎學金了吧?
第一名不去想,那個第一名是個從來不上學,高一就拿到奧數競賽一等獎、被京大特招的人物。
把冉青壓得一點脾氣都沒有的李紅葉,每次考試的分數也離這個第一名差很大一截。
冉青的目標是第二名,可以多拿五百塊錢的獎學金。
對於貧窮的冉青而言,五百塊錢,已經是一筆巨款了。
小棉花,依舊每晚睡在冉青的出租屋裡,被六嬸丟給了冉青。
第三天的時候,六嬸甚至丟了一串鑰匙給冉青。
“要是明天你來的時候我沒回來,就自己開門敷藥、做飯,”六嬸這些天的確很忙碌的樣子。
她臉上的疲憊幾乎壓不住,眼珠裡充滿了血絲。
天地君親師的牌位下麵,那個裝香灰的大缸裡空了一半,堂屋裡掛著的那些紅繩小人更是少了一半以上。現在堂屋天花板上垂落下來的紅繩零零散散的,像是中年人稀疏的毛發。
冉青好奇詢問六嬸需要準備些什麼、想幫忙,六嬸卻嘿然冷笑:“怎麼?你真想入走陰人這行啊?”
“領你入門、幫你起靈,已經是看在你爹的情麵上了。但想學老娘的真本事?嘿!就你爹冉老三的那點情麵,還不夠看!”
“什麼時候有空來我這兒乾三年苦力,讓六嬸使喚你個三年五載、磨練了你的心性,再考慮傳你真本事。”
六嬸嘿然譏諷了冉青一通,直接讓冉青碰了一鼻子灰。
但第四天去六嬸家的時候,六嬸已經準時在家了。
第五天去的時候,六嬸也在。
雖然看起來很忙碌,可每天她都準時回來幫冉青上藥、煮飯。
她丟給冉青的那把鑰匙,冉青完全沒機會用到。
並且在最後幾天的時候,六嬸突然開始教冉青用屋子裡的電飯鍋、煤氣灶,又帶冉青看了屋子的水表、電表,告訴冉青怎麼交水費電費,以及去哪兒換煤氣罐……
六嬸淡定的教著這些瑣事,像是在做很稀鬆平常的安排。
“你不是想學真本事嗎?那正好,先從打雜開始學吧,”六嬸很淡定的使喚著冉青:“當年老娘學本事的時候,可是當了十來年的丫鬟、天天給糟老婆子端屎端尿,才學到了一點真本事。”
從這天起,六嬸還真的把炒菜煮飯這些事交給了冉青來做,開始使喚冉青。
冉青對六嬸的真本事,興趣缺缺。
但如果能力所能及的為六嬸做點什麼,他卻很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