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來臨之前,謝安民提著一個私人訂製蛋糕,來到“知音白茶坊”找王子安。
鐘子期不在,這讓謝安民又慶幸又失落。慶幸的是,不用打照麵,就不必為那晚的舉動道歉;失落的是,她其實還挺想見到他的。
王子安將謝安民領進辦公室,謝安民將蛋糕放到辦公桌上,打開了盒子,說道:“這款蛋糕彆出心裁,專為三十歲男人設計。你看,它采用了深藍色和金色的搭配,象征著三十歲男人的成熟與穩重。蛋糕表麵裝飾著精致的糖霜雕花,以及一個小巧的金色數字‘30’,代表著你步入而立之年的重要時刻。在蛋糕的中央,擺放了一輛精致的糖製跑車模型,寓意著你的事業將以超快的速度獲得成功……”
謝安民彌補的生日祝福顯得生硬而牽強,王子安的嘴角卻翹起來數次,無論用怎樣的意念都壓不下去。
“對不起啊,王總,那天我攪黃了你的生日……”
“你今天不是來給我補過了嗎?”
那天是四個人過生日,今天是兩個人過生日。王子安更喜歡今天。
謝安民來給他補過三十歲生日,對王子安來說是意外的驚喜。
謝安民在蛋糕上點燃蠟燭,給王子安唱生日歌,王子安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嘴角微微上揚,大約許好了願望,又睜開眼睛,深吸一口氣,將生日蠟燭吹滅。王子安許了什麼願,謝安民沒有問,王子安也不能說,生日願望說出來就不靈驗了。他們在茶幾旁一起吃蛋糕,甜甜的奶油讓人心情愉悅。
“你為什麼喜歡那首歌?”謝安民問。
王子安知道謝安民問的是哪首歌。
“第一次聽的時候就很喜歡它的歌詞,還有傷感的旋律。”王子安說。
“第一次,是誰給你唱這首歌的?”
“我們新兵連的班長。”
謝安民想那也是個受了情傷的人吧,每個喜歡那首歌的人,都有一個為情所傷的靈魂。
新兵連的班長離過一次婚,有一個兒子,離婚原因不再贅述,那是屬於一名軍人的隱痛。後來,他在一列動車上認識了一個小九歲的姑娘。姑娘很高,一米七一,而班長也才一米七五。姑娘個子很高,卻無法將行李放到行李架上,班長搭了一把手,兩人坐在鄰座,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車到站時,姑娘加了班長微信。
班長轉業後曾有個穩定的職業,但因離婚時,前妻不停到單位鬨騰,隻好辭職去杭州打工,也正是去往杭州的動車上,認識了那位小九歲的姑娘。沒想到過了幾天,那姑娘竟然追到了班長打工的廠裡,讓班長給她介紹一份工作。班長在自己打工的廠裡給那姑娘安排了一份工作,兩個人近水樓台先得月,很快就相知相愛,靈肉結合,糾葛了四年時光。
那四年,姑娘為班長懷過孕,流過產,割過腕,拿了四次戶口本,也沒能和班長修成正果。姑娘的父母執意反對兩人的戀情,因為他們不想女兒嫁給一個大九歲的老男人,還要當後媽,而班長,經曆了一次婚變之後,對婚姻也產生了深深的恐懼感。
一對相愛的戀人終究敵不過歲月的無情,分道揚鑣。
拿了四次戶口本也沒能和班長領證的姑娘,背後是家人的反對、逼迫,眼前是看不到頭的虐戀羈旅,終究選擇了放棄。
她打算放棄自己被愛情與親情淩遲得麵目全非的生命,於是在班長跟前割了腕。年輕姑娘白皙的手腕如棉絮般破碎,青春的熱血撒了一地。在吵架中失去理智的班長,被戀人倒地的身體和殷紅的鮮血拉回了現實。
他叫了救護車,將姑娘送到醫院搶救。姑娘的命最終救回來了,可是她的愛情死了。她心灰意冷,在父母的安排下嫁了人,而班長為了忘記刻骨銘心的愛情,日日在手臂上燙下煙疤。
後來,姑娘竟然離婚了,帶著離婚證,再次找到班長,希望破鏡重圓,彌補曾經的遺憾。可是班長的心早已死寂如灰,姑娘在經受一場婚姻的捶打時,班長也正在心靈荒漠裡長途跋涉。
他終於從荒漠裡走了出來,在感情的沙塵暴裡九死一生地完成逃難,重獲新生。他的心已經複歸平靜,不再需要燙煙疤來掩蓋痛苦了。姑娘對他來說,已經是一個死去的舊人,被掩埋在記憶的荒塚裡,長滿野草,落滿塵埃。
這一次,姑娘比曾經割腕時更絕望,她揣著離婚證和戶口本奔赴舊愛,卻連舊愛的麵都沒見到。
王子安順利完成新兵連的訓練,去往城市邊緣下連隊,班長轉業了。新兵送彆老兵,班長流下意氣風發的眼淚。多年後再見麵,意氣風發的班長已經變成一個唱《丟了幸福的豬》的悲傷男人。
情脈脈,意忡忡,碧雲歸去認無蹤,終究是兒女情長,耽誤了英雄。
ktv裡,班長當著王子安的麵深情款款唱了一首《丟了幸福的豬》,那傷感的旋律,憂傷淒美的歌詞,一下吸引了王子安的注意力,自此王子安偶爾就把這首歌翻出來聽聽。
如果王子安知道,班長第一次在他麵前唱《丟了幸福的豬》時,在夜晚的首都,有個年輕人也正對著自己的女朋友唱這首《丟了幸福的豬》,一定會慨歎命運的神奇。
那是他送給謝安民的分手禮物。唱完那首歌,他就要遠渡重洋,在美利堅的土地上留學、紮根。他是打算帶謝安民一起去的,他們是中學就相戀的少年愛侶,彼此交付最純真、最澄澈的自己,不論情感,還是身體。
彼時,謝安民正以“天才少女作家”的身份破格錄取名校,尚在讀書,還未畢業。而他的父母卻要求謝安民放棄名校求學的機會,陪伴他遠赴大洋彼岸的國度求學,做伴讀保姆,照顧他的飲食起居,填補他的情感空虛,滿足他的生理需求。
謝安民何等高傲之人,怎會做這樣的妥協與讓步?
謝安民父母倒是提出一個退讓的要求,放棄名校可以,去異國伴讀也可以,隻是兩人要先領證。奈何,他的父母執意不肯,沒得商量。謝安民不能為了他,放棄國內的學業和親人,他也最終選擇放棄愛侶,另攀彼岸的高枝。
現實的反複衡量,磨損了感情的卷尺。卷尺何其軟,現實的殘酷卻是冷冰冰、硬邦邦。
流年似水,歲月催人老,隻餘一首《丟了幸福的豬》,在王子安和謝安民的腦海裡反複盤旋。
大概是回憶使辦公室裡的氣氛太凝重了,蛋糕上的奶油都顯得甜膩了,王子安站起來對謝安民說:“明天,我和子期要去市裡的籃球俱樂部打球,你跟我們去看吧,當我們的啦啦隊。”
“你們去市裡打籃球?”謝安民問。
王子安笑著點點頭:“人大梅文鼎主任邀請,我們就去咯,周末練練球,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