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賀文禮,是在臨城機場。
林星燃因工作調動,要在臨城暫住兩年。
十一月底的臨城,天空中正在下著零星小雪,她到達機場時已經是淩晨一點半,剛打開手機還沒來得及叫車,就有一個陌生號碼打來。
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接聽,她想,能在這個時間打給她的,肯定是認識的人。
電話被接通,還沒來得及開口,聽筒裡一道低沉磁性的男聲傳來:“喂!在哪兒?”
林星燃一愣,這個聲音……
“請問您是……”
“賀文禮!”
賀文禮?
那個十歲時被賀爺爺收養過來的小兒子賀文禮?她已經五年沒有他的消息了,沒想到世界這麼小,他竟然也在臨城。
不知為何,再次聽到男人的聲音,雖然已經過去了五年,林星燃的心還是沒忍住抽痛了一下,痛到差點無法呼吸。
她深吸一口氣,穩了穩心神,低聲回道“在西出站口。”
“原地等著,彆動。”
片刻,林星燃就看到不遠處有個男人走過來,身材高大挺拔,一身黑色羊絨大衣,襯得他更加沉穩成熟了。
一頭利落短發,五官線條硬朗,挺直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銀框窄邊眼鏡,很有辨識度的一張臉。尤其是那雙淩厲的眸子,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給人一種無形的距離感。
隨著男人的靠近,林星燃的心,忍不住狂跳起來,五年沒見了,沒想到,這個男人依然能輕易地牽動著她的情緒。
男人的視線落在她身上,眉頭緊皺,清冷磁性的聲音響起:“這麼冷的天,穿這麼點衣服,不怕感冒了。”
似責怪,似埋怨,似……
林星燃低頭咬唇看著腳尖,雙手緊緊揪著衣擺。這個男人的氣場越來越強,不知為何,她竟感覺有些怵他。
“來……來得太突然,沒顧得上查看這邊的天氣。”
淩晨的臨城,溫度跌到了穀底,她隻穿了一件白色衛衣,外麵搭配了一件黑色馬甲,下麵是一條黑色的運動褲。巴掌大精致的小臉被凍得白裡透紅,微微顫抖的嘴唇變得有些發紫。
賀文禮脫下身上的大衣披在她的身上,抓起她的手便塞進了袖子裡。
林星燃猛地抬頭,看到男人身上隻剩下一件圓領羊絨毛衣,一下摁住他正扣扣子的大手:“不行,您會感冒的。”
一大一小的兩雙手,一冷一熱觸碰在一起,不知為何,林星燃像是觸電一般,電流瞬間在身上流竄,感覺有些酥酥麻麻的。
垂眸看著被自己抓住的大手,林星燃猛地一激靈,白皙柔軟的小手快速撤離男人的手背,她低頭沒敢看他。
手上柔軟的觸感消失,男人好看的眉峰跳動一下,歎了口氣:“放心,我的身體沒那麼不堪一擊。”話落,繼續把扣子扣起。
直到剩下領子上的那顆扣子時,男人用左手食指把女孩的下巴,從衣領裡扒拉出來,替她把長發理好,一手攬住她的肩膀,一手拉住她的行李箱:“車在外麵,走吧!”
瞬間,林星燃屏住呼吸,僵硬著身體,恍恍惚惚地跟隨著男人的步伐。
這個時常出現在夢裡的懷抱,五年前,她曾經擁有過一次,也因為那次的擁抱,他與她,徹底決裂。
……
八歲那年,母親帶著她去到申城,再婚嫁給賀文東,他成了她名義上的小叔。
賀家是一個大家族,規矩繁瑣,人口居多,年幼的林星燃就像是一個異類一樣貿然闖入彆人的境地。
被排擠,被打罵,被誣陷,都是經常發生的事兒。
起初,母親還能顧及上她一點,隻是,第二年弟弟的出生,母親便不再管她,她在賀家的處境就更加雪上加霜了。
吃飯不允許上主桌,上下學接送她的隻有司機,平日裡陪她最多的就是家裡的阿姨。
每次她傷心難過的時候,本該在父母懷抱裡撒嬌的年紀,她總是一個人躲在角落裡偷偷地哭泣。
因為在那個家裡,根本沒人會在意她。
在賀家的日子,如履薄冰,她從來不知道被嗬護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隻有她這個名義上的小叔時常會照顧她一點。
十年的朝夕相處,她的心裡竟然埋下了喜歡的種子,十八歲的成人禮上,趁著酒勁,她跟他表白被拒,從此,這個男人便從她的世界上消失,隨之消失不見的,也是她唯一的溫暖和依靠。
從此,她變得一無所有,變得如同行屍走肉。
這幾年,她封心鎖愛拚命工作,終於攢夠單身公寓的首付準備脫離賀家,隻是,還沒來得及買房,她就被抽調到臨城。
她以為這輩子也不會再見到他,沒想到時隔五年,來接她的竟然會是他。
藏在衣袖裡的雙手被緊緊握住,指甲陷入掌心,她卻感覺不到傷痛,曾經經曆過的絕望,比這痛上一萬倍。
五年不見,卻恍若隔世,暗戀的苦酒喝得她痛徹心扉,她要把他,從心裡連根拔起。
深吸一口氣,帶著濃濃的鼻音,輕輕柔柔像隻貓兒一樣:“不好意思,麻煩您親自跑一趟來接我,謝謝您,小叔。”
語氣疏離,拒人千裡,一句話就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男人的眉頭緊緊擰在一起,扭頭垂眸看著她那雙,本該明亮充滿朝氣的水眸,此刻卻溢滿濃濃的憂鬱,握在她肩膀上的大手不由得加大了力度。
“小時候死活不肯喊叔叔,沒想到那個愛哭鼻子的小兔子,長大了竟然變乖了。”
上了車,暖氣被打開,林星燃這才感覺自己終於活過來了。商務車那麼大的空間裡,她卻依然感到有些不自在,脊背僵硬緊繃,雙腿並攏,雙手被握成了拳頭放在了膝蓋上。
賀文禮扭頭看了她一眼,隨即便啟動車子飛馳而去。
她今晚剛到,已經預定好了酒店客房,後天就要去雜誌社報道了,她打算明天去中介看看有沒有合適的房子租。
車子開了一段距離後,賀文禮開口問她:“要在臨城兩年?”
“嗯”
“打算住哪裡?”
“今晚先住酒店,明天抽空去中介看房子。”
賀文禮覆在方向盤上的手驟然一緊:“我在金沙路那邊有套房子,剛好在你工作的雜誌社附近,我很少過去,你就住在那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