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將袁滂親自送出永安宮大門後,劉辯借著送行的機會,也在乘輿上向袁滂詢問了對王允和朱儁二人的看法。
袁滂沉吟片刻,緩緩道:“王子師其人,外方內圓,素有清名,殿下可誘之以名利。”
劉辯沒有說話,腦中回想起方才王允看到有關太平道的情報之時那副義憤填膺的神情以及“下意識”按劍的動作,初見之時隻覺此人忠直,現在聽了袁滂所言便頓覺做作。
不過劉辯倒也不至於因為這個原因便對王允產生厭惡,這種行為無非是在向他表忠心,不算什麼。
隻是想起曆史上的王允也的確是格外重視名聲,而且踴躍扛起了與宦官鬥爭的先鋒大旗,得到了何進與袁隗的青睞和力保。
而王允此人也絕對是個工於心計之人,對掌權的董卓虛與委蛇騙取信任後抓住機會勾結呂布將其斬殺。
若是光是如此,也許隻會給世人留下王允舍身為國的忠義形象,但其掌權後便暴露本性,開始居功自傲、盛氣淩人,再也聽不進任何忠言,甚至蔡邕都其被監禁而死。
說起來,王允要處死蔡邕的理由也是令人瞠目結舌,最初隻是因為蔡邕對董卓這個曾將他從逃犯身份赦免的人心懷感激,故而在董卓死後露出了幾分哀悼之色,如此便被王允記恨,將其交付廷尉處置。
原本以蔡邕的罪責絕不至死,但蔡邕在上書認錯並希望能夠繼續修編史書之時,王允卻反而大發雷霆要處死他。
不免讓人猜測,難不成受董卓敬重和青睞的蔡邕對於當初王允討好董卓之時所行諸事知曉頗多,王允擔心蔡邕將之記錄在史書上,這才要處死他?
不過這些事情也都是猜測,劉辯也不至於拿來全盤否定王允這個人。
一如袁滂所言,王允可用,誘之以名利便能成為他的手中刀。
“王子師,敢擔當大任否?願為國而舍清名否?”劉辯目視王允,看著他眼中的“忠直憤懣”之色淡笑道。
名利嘛,劉辯絕不吝嗇。
為官者,誰不求名利?
而王允此人重利之時還格外在乎清名,此等人反倒是比許多士人要好用的多。
他不會做出有礙清名之事,而這也是劉辯輕鬆拿捏王允的命脈之處!
至於利,有才者居之!
王允內心激動,多年養望之成果,就要在今日兌現了,激動之下脫口而出:“殿下但有所命,臣無不從之!”
相比於袁滂的“定不辱之”,王允的話有些過於諂媚了,而他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連忙補充道:“臣願為大漢粉身碎骨,何惜區區俗名!”
“孤欲將豫州之事托付於卿,然豫州毗鄰三河,太平道逆黨盤根錯節,一旦有失,則京師危矣。”
王允聽聞太子所言心中愈發激動,太子莫非欲以他為豫州刺史?
誠如太子所言,豫州的重要性在某種程度上甚至比起冀州還重要,而太子現在卻要將豫州托付給他,莫非太子是當真賞識他!
想到這裡,王允心潮澎湃。
他太原王氏可不光隻有經文傳世,他王允少時也是一邊習經傳一邊練騎射的,縱馬馳騁射獵可未必比遜色於騎將。
“臣少善弓馬,願馬革裹屍以報太子厚恩!”
劉辯撫掌大笑,似乎為王允的豪言而喜,道:“善,孤為卿壯之!”
“然卿乃國家棟梁之才,不可輕言馬革裹屍。”
劉辯正襟危坐,神色肅然,令王允頗為感動。
“也罷,為了子師的安全……”劉辯看向高望道,“阿望,去傳越騎校尉來。”
不多時,高大威猛的呂布收到高望的傳喚來到永安宮正殿,而王允在看到呂布的一刹那便不由讚歎道:“好一員猛將!”
不知為何,王允在看見呂布的第一眼,便覺得此人頗合眼緣。
“此乃孤的越騎校尉呂布呂奉先,其人頗為英勇,曾以五十騎大破鮮卑五百騎!”劉辯緊握王允之手,麵露擔憂之色,“孤欲拜子師為豫州刺史,假節,然子師若要上任,且帶上越騎校尉部,暫任武猛從事,否則孤實在擔憂子師安危。”
“殿下厚恩,臣萬死無以為報!”
王允伏地而泣,與劉辯君臣相得,不知為一旁的史官貢獻了多少筆墨。
劉辯又一次送走了王允,注意到了眼巴巴望向他的朱儁,腦海中回想起了袁滂在乘輿中對朱儁的評價。
“這朱公偉……為人過於圓滑,對朝廷律法缺乏敬畏之心,臣實言之,臣對此人頗為不喜。”
以袁滂的為人,若非此刻隻有他與太子二人,又是幫助自己這個太子選士,他委實是不願意在背後這般品評他人。
回味著袁滂對朱儁的評價,劉辯也在猶豫究竟該如何安排朱儁此人。
他先前猶豫不決,認為能文能武的卻不夠剛正之人,正是朱儁。
朱儁無論是治理地方還是領兵征戰,都有不俗的功績。
光和元年,朱儁因治理蘭陵有功被拜為交州刺史,時交州多有叛亂,朱儁招募家鄉子弟兵二千人,再領州郡兵共三千人合計五千,大破叛賊梁龍所率數萬大軍,一舉蕩平交州叛亂,封都亭侯,食邑一千五百戶。
其文治武功皆足以讓劉辯委以重任,然而正如袁滂所言,朱儁對律法缺乏敬畏之心。
熹平二年(173年),尹端征剿許昭失利被州刺史舉奏,其罪應當棄市。朱儁穿著破舊的衣服悄悄離開,帶著數百金來到京師買通主持章奏的官員,把刺史的奏章加以改動,於是尹端才得以保全性命。
繼尹端之後擔任會稽太守的徐珪後來被州刺史誣陷,朱儁直接帶著輕騎數十人連夜疾馬兼追,搶得州刺史派人送往雒陽的奏疏,保全了徐珪。
以賄賂保全本就有罪的上司,又以搶奪文書的舉動來保全新上司,這樣的行為難道值得稱讚嗎?
當然值得“稱讚”!
在如今的大漢,搶奪文書的事屢見不鮮,已經成為了一種廣為人知的養望手段。
名聲越大,做官也越容易,哪怕越階升官,也隻會被傳頌是君子豹變,而非幸進之臣和貪慕權勢之人。
可如此目無法度之人,劉辯實在難以相信朱儁這種偏向士人的臣子會秉公執法處置地方貪官汙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