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你究竟為什麼偏袒協弟?”
劉辯用稚嫩的嗓音呢喃著,嗓音有些沙啞。
第一次殺人對大腦帶來的衝擊感太強了,以至於他剛才恍然間又回想起了當時瘋狂地用劍劈砍在劉協還沒發育完全的脆軟頸骨上時,那骨頭發出陣陣碎裂的哢哢脆響,以及被他砍下的頭顱上還掛著的錯愕神情。
“我在問你為什麼要殺協兒!”
也許是從劉辯的眼中看到了一絲疲憊和懦弱,劉宏找回了從前如何與這個懦弱兒子的相處方式,嘶吼著,逼迫著劉辯回答。
“殺他是為了自救,自救必然冒犯根源!”
“你忘了當年母親幫你擺脫宋氏掣肘,幫你廢了宋氏時的許諾!”
“你想立劉協取代我為太子!”
“太後恨我母子甚矣,而母親又是劉協的殺母仇人!”
“若由太後撫養長大的劉協在你百年後登基,我和母後安有活路耶!”
劉辯冷笑著。
他也曾想過放棄,他知道這個皇帝不好當,宦官、士族、外軍,每一方都虎視眈眈,更何況還有四方異族與各地賊寇叛亂。
可何皇後罵醒了他,放棄的結果就是死!
除去劉協的威脅,還有未來的董卓,沒有人希望一個如此合法且正統的皇位繼承人落在其他人手裡。
“其實你什麼都知道,這是你想看到的,還是你真的不知道!”
“若陛下要立劉協為太子,朝野沸騰,究竟是我的錯,或是劉協的錯,還是陛下的錯!”
劉辯雙目赤紅地看向劉宏,口稱“陛下”,徹底拋下了那個“父皇”的稱謂,提著劍走向泳池的岸邊,滴著血的劍刃不斷靠近著這位皇帝陛下。
“你到底想要乾什麼!”
驚怒的勁頭過了,劉宏也忽然意識到此刻的局勢,恐懼瞬間從心中蔓延開來,逐漸占據了他的內心。
“請陛下下旨冊立我為太子,交出璽綬兵符,我要……節製北軍五校兵馬!”
劉辯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漬,隻是這鮮血並非衣袖能抹乾淨的,這一抹反倒是將鮮血糊了滿麵,顯得這張稚嫩的臉龐愈發猙獰可怖,帶著冷冽的微笑,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泳池中的劉宏。
而此刻的劉宏,濕漉漉的頭發散亂地披著,淩亂的發絲緊緊貼合在額頭上,一副狼狽的落湯雞模樣。
“若是朕不給呢?你敢殺了朕這個天子嗎?”
劉宏深吸一口氣,強行給自己鼓了鼓勁,他終歸是大漢天子,是劉辯的親生父親,他賭劉辯不敢殺他,否則劉辯將是千古無二的弑君弑父的奸賊,彆說嗣位,就是保住性命都不可能。
“我自然不敢弑君的,然而陛下當知齊桓與趙武靈舊事。”
劉宏心中一凜,眼中布滿懼色,指向劉辯的食指顫抖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可以對外宣稱陛下病了需要將養。”劉辯的左手豎起三根手指,聲音中不帶半分感情,“再將池子裡的水放乾,將清涼殿裡的吃喝全部帶走。沒有吃喝,隻要三天,不……以陛下被掏空的身體應該要不了三天。”
“相信這區區數日功夫,以母後的皇後身份還是可以拖延住的。”
“當然,陛下也可以選擇魚死網破,讓皇位怎麼從我們家來的就怎麼流入彆人家手中,也彆指望生個新的小崽子便能取代我,主少國疑,大漢必亡。”
“反正後世史書上記載的大漢亡國之君是陛下,而不是我這個皇子。”
“若是陛下主動配合,我會繼續讓陛下過安逸享樂的生活,反正陛下本就無心朝政。”
……
兩刻之後,清涼殿外
一身鳳袍的何皇後急匆匆地趕到此處,一身華麗的火紅色鳳袍此刻卻是如此的淩亂,頭上的鳳冠也是歪斜的,絲毫不顧皇後禮儀跳下馬車踏過一級級階梯來到清涼殿的門口,看著同樣等候在緊閉的殿門外的數十名侍衛。
就在這時,嘎吱的聲響從殿門處傳來,沉重的大門緩緩向內打開,一道在何皇後眼中極為瘦小的身影緩緩從宮內走出。
劉辯的目光掠過殿外手持兵器的二十六人,左手緊握著一卷玉軸帛書,壓抑著心頭的火熱,向著眾人高高舉起。
是的,二十六人!
其中二十人是何皇後嫁入皇宮時所帶的侍衛,全部是何氏的家生子,都是能為他豁出去性命的死士!
而另外六人則是女子,是皇後專屬的出行儀仗,一支由女子組成的騎士。
這就是他的全部班底!
若是劉宏多拖延幾個時辰讓蹇碩反應過來,他還真就沒法名正言順冊立太子。
劉宏犯的最大的錯誤,就是在於他將劉辯和何進視為一體,認為劉辯有恃無恐的原因是有了何進的臂助。
但如今,聖旨、兵符皆在他手中,劉宏即便意識到問題也晚了。
劉辯穿過這二十六人的簇擁,目光落在了何皇後的身上,淩厲的目光一滯,散作了滿目的溫柔。
“母親,兒不孝,讓您擔憂了。”
劉辯沒有多解釋什麼,雙膝跪地向何皇後結結實實地叩首三下。
漢朝不興跪拜禮,隻有重要的節日和慶典上,臣子才需要行跪拜禮,除此以外唯有祭天祭祖才需跪拜。
瞧見劉辯額頭上磕出的傷口,何皇後心疼壞了,心中那本就不多的幽怨頓時消散得無影無蹤,再也顧不得皇後的禮儀,趨步至劉辯身旁用帕巾輕柔地為劉辯擦拭著傷口。
為了博得劉宏、董太後與劉協的信任,劉辯在沒有事先與何皇後溝通的情況下屢次頂撞她,又在今日尋得時機準備動手時方才遣人告知何皇後自己所有的謀劃,而這位深愛著他的母親義無反顧將自己的人全部交給了他。
“兒還需勞煩母後再陪兒奔走一趟,先憑借聖旨和兵符,調動長秋宮衛士,再請張讓、趙忠、郭勝三人助我接管北軍五校!”
何皇後紅唇微張,剛想說些什麼,卻又咽了回去。
她本想說,有你舅父替你執掌兵馬就好,你我母子將來當個太平天子和太平太後不就好了嗎?
但即便她不理解劉辯的做法,就像她認為劉辯明明可以借助何進聯絡士人讓天子妥協立他為太子,為何要行此險招。
不過她卻也明白,自己的兒子長大了,有自己的主見了。
從今日之事便可看出,自己的兒子很出色,很成熟,根本不需要她這個母親瞎操心。
我的兒,一定會是個遠比他爹賢明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