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懷言將高敞的言論對畢再遇說了之後,畢再遇對這話有一半是不以為然的。
畢再遇是要走武勳的路子,地方大族有怨恨那正好。
畢竟,武勳與地方大族和和美美,融融泄泄,你想要乾什麼?想要勾結地方造反嗎?
但與此同時,畢再遇也不得不承認,這事對於羅懷言的確是個麻煩。
因為這名小兄弟是要走仕途的,早早落下個酷吏的名頭,畢竟不好。
但不管如何了,既然有高敞在前麵頂著,小哥倆一文一武,打著讓劉淮看看本事的主意,開始更加賣力的做事。
對於孔氏的分割遷徙工作已經開始,羅懷言跟孔摠已經將話挑明白了,那幾戶孔家族人不走,他就會親自來幫忙。
畢再遇也沒有閒著,開始帶著土兵剿匪,不過數日,就已經攻破了三個山寨,一個水寨。
在此過程中,那些土兵也迅速變得悍勇起來,其中頗有幾名勇士被提拔到了都頭的位置上,弓手的規模也在不斷擴大,幾日之後數量就高達千人。
這些土兵弓手雖然不能跟各路正軍交手,但欺負一下山賊土匪還是沒問題的。
即便刨去那些著急回家春耕的青壯,土兵總還能剩下三四百人。
有這幾百人在手,畢再遇覺得即便自己走了,高敞也能穩定局勢了。
二月十五日,就在所有事情快刀斬亂麻的完結,春耕與授田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中時,突然有人來報。
兗州州治嵫陽附近,泗水與沂水的交彙處,有山賊水匪鬨事,並且困住了醫學院的教授。
護衛隻有百餘人,此時一邊與山賊交手,一邊派遣人抵達兗州求援。
畢再遇聞言嚇了一跳,他可是在軍中廝混的,如何不知道隨軍大夫是何等重要之人?
而能批量教授隨軍大夫的醫學院,更是重中之重。
以往這些醫學教授哪怕隨軍作戰,也是身處大軍的最後方,身旁跟著精銳騎兵,可以隨時撤退,誰知道怎麼就來到了兗州地界,並且還莫名其妙的被匪徒給圍了?
畢再遇不了解內情也沒關係,他現在隻知道一點,那就是得馬上出兵救援。
一百飛虎甲騎再次跨上戰馬,跟隨畢再遇出發。
緊隨其後的則是四百曲阜土兵,由羅懷言親自帶隊,乘著大船,沿泗水一路南下,一定要在出大事之前,將醫學院的那些寶貝疙瘩救下來。
要說這是一場對畢再遇的無妄之災倒也未必。
因為現在在嵫陽冒頭的千餘山賊水匪事實上都是被畢再遇攆走的。
沒辦法,這廝在曲阜的剿匪行動實在是過於轟轟烈烈的,以至於各個山頭的山賊們朝不保夕,不得不向南逃竄。
當然,指望山賊能有軍隊的秩序,那純粹是扯淡。
下山逃竄的山賊一開始總共大約三千多人,他們在尼丘山南麓歃血為盟之後,合軍一處,分封座位,大當家到十當家一應俱全,想要乾出一些大事業來。
果真是豪傑輩出,人才濟濟。
然而到了第二日,山賊大部就自行散了一大半。
開他媽什麼玩笑,一群山賊,竟然還想要做大事,大當家想要發瘋,小的們可不想。
剩下的一千多人在幾名頭人的帶領下,直接投奔了小沂河上的曹節曹大官人。
這廝原本是走水上生意的大豪,後來被金國猛安謀克南遷搞得失去了莊園土地,沒辦法,在小沂河與尼丘山的險要位置,立起水寨,借此自保之餘打家劫舍,維持生計。
他本來就是個心思重的,見到這麼多豪傑來投奔,立即就起了野心,想要先去攻打嵫陽縣,然後在兗州自立為王,扯旗造反。
但曹大官人首先麵臨的問題就是,糧食不夠。
他本來在水寨中聚了幾百人,尤其剛剛過了一個冬日,糧食早就緊緊巴巴了,此時湧來千餘人,更是讓糧食徹底不夠吃了。
更麻煩的是,由於雙方人數差距,不過兩日,曹節的話語權就已經被大大稀釋了。
再過上幾日,這水寨之主還指不定是誰呢!
因此,曹節不得不帶著一千三四百人離開了尼丘山水寨,傾巢而出,準備沿著小沂河向西進行劫掠。
在這期間,這群土匪正好遇到了醫學院師生們所乘的大船。
曹節一眼就看出來這三艘大船的不凡,因為不僅僅艦船堅固,旗幟新穎。岸上還有數十武人隨行保護。
這要麼是大戶人家,要麼就是運送大宗貨物的商船。
無論哪一種,都足以讓曹節大賺一筆了。
沒說的,小的們,隨我上!
可令曹節沒想到的是,這三艘船以及其上的百餘士卒不僅僅不凡,而且不凡的有些過頭了。
三艘水輪船麵對順流而下的水匪的時候,並沒有驚慌失措,而是在轉頭逃離失敗之後,立即靠岸,試圖與岸上的士卒彙合。
而岸上的騎兵同樣強悍,雖然僅僅隻有五十人,但麵對千人土匪的時候,依舊不慌不忙,有人突圍求援,有人用弓箭遲滯匪軍,還有十餘名騎兵乾脆打了個反衝鋒,竟然將山賊聯軍的三當家當場斬殺,使得匪軍前鋒一片混亂。
趁著這個機會,騎士與船隊在小沂河上一處圩子彙合,並且憑借著圩子的矮牆迅速布置防禦工事。
且說,這種村莊之所以被稱為圩子,就是因為建立在水灣之中,周圍還有一圈保護農田的堤岸。
三艘大船躲在堤岸之後,雖然空間是有些緊緊巴巴的,卻還是能被保護起來。
曹節見狀,立即就起了壞心思。
他命令那些山匪聯盟從正麵進攻,乘坐小船的本部兵馬則按兵不動,就是打著消耗山賊實力的主意。
最好再打死兩個當家的,到時候曹節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吞並這支山賊大軍了。
可誰也沒有想到,區區百人漢軍,竟然能將圩子防禦得這麼嚴密,以至於一千多山賊三麵圍攻也拿不下來。
這下子,曹節更加確定這三艘船中必然有些大寶貝了,在派人勸降無果之後,立即下令,再次發動猛攻。
當然,守軍的滋味也不太好受。
漢軍基本上全都是甲士,人數卻也太少了。
為了保證圩子防護嚴密性,這些漢軍不得不全體出動,連個輪換的時間都沒有。
“唉,渠帥,你說若是沒有這些大夫作拖累,咱們是不是早就把這些山賊踩死了!”一名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的漢軍剛剛出聲抱怨,額頭就挨了一記栗鑿,當即發出哎呦一聲。
被稱作渠帥的,自然就是侯安遠了。
這廝在衛所課程結束之後,就自告奮勇的參軍,充當醫學院教授團的護衛。
對於想法的轉變,侯安遠的對外說法是要報恩,用一身潑皮武藝,替小孫去報答徐爾雅的救命之恩。
當然,少年慕艾的原因也有,而且看出來的人不在少數,可終究沒人閒得蛋疼,去宣揚一個遊俠兒的小心思。
侯安遠畢竟是街頭霸王出身,在經過衛所中係統化的軍事教育之後,更是混得如魚得水,再加上其人也算是衛學的高材生,沒倆月就撈上了個什長的職位,身上也能披上甲胄了。
待到山東大戰開始後,隨軍大夫跟著大軍從南到北行動,醫學院的教授們也沒有閒著,同樣忙碌起來。
楊倓與徐爾雅等醫學院骨乾自然也不能閒著,在戰場的後方進行護理工作,前線經過簡單處理的傷員都是由他們進行仔細診治的。
侯安遠在這期間,也算是跟著醫學院教授們轉戰南北了。
在南線大戰結束之後,醫學院教授們帶著學生們,在新光複的州縣中開始了巡回義診。
這自然是劉淮所支持的,畢竟要讓普通百姓感受到光複好處的方式,除了發放生產資料,給予財貨糧食之外,最重要的也就是基礎生活保障了。
醫療服務自然也是生活保障的一種。
劉淮劃撥了許多預算,讓楊倓放開手去乾。
楊倓還想要名垂青史,自然不會放過這種機會,也就順勢行動起來。
但具體做事之後,楊倓就發現了一個令人哭笑不得的情況。
以金國的民生而言,百姓的絕大部分病症都是因為營養不良而引起的,理論上隻要好好吃上幾頓飯,用心調養一下身體,就能緩過勁來。
中藥中大米堪稱百靈藥,大約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了。
可這些地區剛剛光複,哪裡來的這麼多糧食來保證所有人一個不剩的全都吃飽?
不得已,楊倓隻能采購了一批糧食,與藥材一起,用大船拉著,一路義診,一路開藥罷了。
對於巡診的重大意義,侯安遠自然是不知道的,但他卻能明白,萬萬不能讓醫學院的大夫們出事。
他瞪著眼睛對剛剛發言之人說道:“魏三,你真是瞎了心了,若沒有徐郎中在,說不得小孫已經死了,咱們這一路行來,楊教授他們救了多少人啊!你現在竟然想要扔下他們,當真是……”
魏三縮了縮脖子,訕笑說道:“渠帥,俺沒這意思,隻不過這種挨揍的打法屬實讓人受不住,衛所的教習們都說了,一味防守是沒用的,隻有打出去,將賊人打怕了,才能徹底安生下來。”
話聲剛落,魏三頭上又挨了一記栗鑿,侯安遠乾脆扯過這廝的耳朵來說道:“咱們的目的是為了殺賊嗎?錯!是為了保護醫學院的安全!就算咱們將外麵那群賊人腸子都碾出來,但凡傷著一個郎中,到時候咱們就是萬死難贖其罪!”
魏三再次縮了縮腦袋,身上的鐵裲襠隨著嘩啦作響。
其餘三人看著魏三挨訓,皆是有些好笑。
“不過你們也不要怕,援軍就快到了,到時候老子非得……”
侯安遠的狠話還沒有放完,隻聽得站在房頂上警戒的時旺大聲說道:“注意!有賊人!”
說著,時旺用身邊火盆點燃了箭上的油布,拉弓向著南方一射。
伴隨著一聲慘叫,隱藏在夜色中的身影再也遮掩不住,腳步加快,向著圩子土牆衝來。
“戴頭盔!”侯安遠將頓項放下後,大聲下令:“阿鴻,老趙,你倆人隻管用長槍往前捅就成!魏三,你在右邊護住陣型!”
侯安遠右手拎著手刀,左手拎起一麵小盾,回頭對房頂上的時旺大聲說道:“阿旺!箭不要停!”
時旺半蹲在房頂,倚在一處煙筒旁邊,微微一瞄,就將一名山賊射翻在地:“放心,老子今日就算手指頭斷了,用牙也能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