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那宋軍根本沒有分散追殺潰軍,隻是在飛虎大旗的指引下向著自己衝來,高安仁心底拔涼之餘,卻還是儘了作為將軍的責任。
他高舉烏鵲旗,打一聲呼哨,引甲騎畫弧線轉了個大彎,就要正麵再與劉淮論論長短。
高安仁卻沒有發現,他因為試圖繞行到劉淮後方,此時距離東側的蘆葦蕩已經不足二百步了。
“時機到了!”
在蘆葦蕩中一直關注著外麵戰局的張白魚猛然起身,高聲大呼。
早已按捺不住的梁三迅速舉起三角紅旗,並且用力揮舞起來。
“上馬!”
“快上馬!”
連連呼喝之下,在泥濘中的宋軍紛紛翻身上馬。
張白魚戴上紅銅鬼麵具,高舉大弓:“備好長槍骨朵,咱們隻放一輪箭,然後就隨我衝上去!”
說罷張白魚一馬當先,衝出了蘆葦青紗帳。
隻能說他的所作所為真如其人所言:他張白魚是真不怕死的。
至於高安仁在轉向的過程中,遙遙聽到身後傳來的角聲與馬蹄聲,扭頭看到又有一股宋軍甲騎從蘆葦蕩中竄出,他的心情隻能用悲憤來形容了。
你一百騎主動進攻我兩百騎也就算了,竟然還敢隱藏實力,進行分兵埋伏,真把我當盤菜了!
但縱有千般思考,萬般念頭,在戰馬急速奔馳下,心中所想也隻是一閃而過而已。
張白魚所部先是射出一輪箭矢,隨後就全部綽弓持槍,追著金軍的屁股打,狠狠的撞了上去,剜下十餘名甲騎。
這雖然並不能決定勝負,卻有效的讓金軍的陣型散亂起來。
畢竟是遭遇了前後夾擊,高安仁怎麼想是一回事,普通的金軍已經慌亂的不得了了。
而就在金軍陣型將亂未亂的時候,劉淮在正麵,再次引軍狠狠的砸了進去。
“分開!攔住他們!”
張白魚見劉淮再次陷陣,心中也發了狠,扔下長槍,從馬鞍兩側抽出雙鐧,與金軍開始了近身纏鬥。
三角紅旗左右晃動了數下,張白魚所部甲騎有樣學樣,拋下長矛,抽出袖棍或骨朵,分散開來,與金軍纏鬥在一起。
高安仁已經有些想跑了,可他突然發現,四麵八方都是喊殺聲與慘叫聲,自己這個謀克竟然似乎被包圍了。
竟然被數量相同的宋軍包圍了。
而且金軍打慣了順風仗,近戰兵刃隻有長矛手刀,平日裡彆說欺負無甲兵,就算遇見一二甲士,也能憑借戰馬奔馳,輕易戰勝。
疾馳中刺出的長矛本來就是一等一的破甲利器。
可此時是失去速度的近身纏鬥,金軍麵對宋軍的骨朵瓜錘隻能抽出手刀來應對,手刀再鋒利,砍在盔甲上隻能留下一道白印子,而宋軍的骨朵砸在身上,就是骨折落馬的下場。
當劉淮再次率十餘人突入陣中時,高安仁再也抑製不住恐懼,尋了個空隙縱馬逃出,竟是連自己的大旗都不要了。
由於高安仁所穿的衣甲與金軍甲騎彆無二致,再加上其人又不似烏野一般身先士卒,所以衝入金軍陣中放肆砍殺的宋軍根本沒認出他是金軍主將,隻是一窩蜂的衝向高字將旗。
在戰爭中,斬將與奪旗的功勞是相等的,就是因為旗幟是將領指揮軍隊的重要手段,失去旗幟的將領,跟死了其實沒有多大區彆,反正都再也無法指揮軍隊。
既已殺入陣中,劉淮扔下礙事的丈八鐵錐槍,拔出厚重麻紮大刀,先是用刀背將阻攔在身前的甲騎砸落馬下,刀鋒一轉,對著金軍旗手奮力劈去。
準確的說,這一刀的是衝著旗杆去的,可不知道是劉淮動作太快,還是金軍悍勇,持旗之人竟然拔出腰刀想要反製。
結果可想而知,旗杆連帶著持旗金軍的胳膊一齊被砍成兩段。
“奪旗!”
劉淮沒有管落馬哀嚎的金軍,舉著奪來的‘高’字大旗高呼。
“萬歲!”
“萬歲!”
金軍甲騎雖然落入了下風,可畢竟勝負未分,然而宋軍見到此牧,皆如同已經獲得大勝一般,紛紛歡呼起來。
而這歡呼聲反而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原本還在反擊的金軍回頭既看不見將旗,又聽不到高安仁的指揮,瞬間大亂。
待到劉淮穿陣而過,與張白魚彙合之後,這支金軍甲騎徹底維持不住,崩潰開來。
“張四郎,此時你要聽令嗎?”劉淮在馬上大聲詢問。
張白魚氣喘籲籲,卻是立即倒持雙澗拱手以對:“統領請說。”
戰爭是最大的威望來援,尤其是打了勝仗的將軍。即便在兩刻之前,張白魚還是一肚子不服氣,可在此時,他是真的不敢再掂三搞四了。
“你部弓騎多,五人一隊去追殺潰軍,不要過於分散,不要追出五裡!”劉淮昂然下令。
“喏!”張白魚頷首應諾。
劉淮繼續回首下令:“其餘人,隨我衝殺金賊步卒,了結此戰!”
宋軍騎兵隨即再次分為兩部。
一部分由張白魚帶領,四麵散開,如同一張大網般追逐砍殺金軍甲騎,哪怕此時金軍騎兵依舊還有近百人,卻惶惶如喪家之犬,根本阻止不起有效反擊,被區區不到五十之數的宋軍騎兵包圍合擊,如同削蘋果一般,將包圍網中的金軍挨個砍殺。
另一部分則是由劉淮率領,沿著金軍步卒陣型的背後,自東向西,往返衝鋒呼喝,用最小的傷亡以進行恐嚇。
效果好的驚人。
金軍步卒的人數雖然略微超過宋軍,可魏勝是何人,他親自率軍突擊的時候,哪裡是幾列橫陣能擋的?
金軍的前陣大旗被他砍翻了三麵,整條橫陣呈現一種倒v字狀,中軍幾乎被突破,全憑後陣的督戰隊不停的殺人,才算是勘勘將陣線維持住。
然而當劉淮所率的宋軍騎兵如同砍瓜切菜般打崩金軍甲騎後,最先崩潰的金軍卻是後陣的督戰隊。
督戰隊原本就是與身前的步卒一起被甲騎督戰的,督戰隊的勇氣與權威也來自於高安仁所率領的金軍甲騎,此時甲騎一敗塗地,督戰之人自然也支撐不住。
而督戰隊的逃跑,也成了金軍雪崩的開始。
從天空上俯視,劉淮隻是在金軍背後驅馬行進,一槍未刺一箭未發,蝟集在一起的金軍就如同潰散的堤壩般四散開來。
大片被堵在宋軍步卒與騎兵之間的金軍開始棄兵跪地投降,而少數還有隊將指揮的小股潰兵,則被劉淮引騎兵,一一擊潰。
在紛亂的戰場一角,石七朗長長舒出了口氣,剛想就此結束臥底生涯,可眼見伏在地上的一人,不由得心中一動。
趁著混亂,石七朗拍馬來到此人身邊,俯身伸手:“烏野將軍,快上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