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媽歎了一口氣。“隻可惜你不聽媽的話，要是你當了陳家的兒媳婦，現在手裡有點閒錢不知道能掙多少了。”
石青青隻聽，沒發表看法。
她小時候確實是在石媽的鬆口下讀了幾年書，家裡的家務她做得也不算特彆多，下地的時候石媽都是先對她自己狠，再對女婿狠，之後才是對石青青使喚。
石青青知道自己是容易好了傷疤忘了疼的，容易一回憶那點看似甜頭的過去就心軟。
一家人之所以會割舍不開，當斷不斷，也基本是因為一起經曆過很多。
就因為這份羈絆，夢裡的她永遠都離不開想反抗、無能為力、同理心作祟反複掙紮。
可人總是會得到一個契機突然清醒的。
比如現在，退一萬步來說，真有掙錢的事，石彩虹會放任石媽把機會分享給她石青青？
所以石青青隻是靜靜聽著。
回憶著夢裡的細節。
然後，夢裡的那件事，提前了半年出現在了親媽的口中。“你知道紅會吧，你堂姐現在在跟人合資，好幾個大老板做股東……你現在入會子，翻年就能掙到錢。
有一千，返一百，有一萬，返一千！隻要到三月不提取本金，每個月都有利潤，你看看能跟你家那個外地的湊多少出來，媽跟你們一起投，數字大一點掙的也多一點。”
石青青垂在腿邊的拳頭緊緊握住。
她知道這個所謂的會子是什麼意思。
就是民間借貸的一種形式，和黑貸區彆不大，隻是因為這邊宗族概念強一些所以大家默認這會子的莊頭不敢撒謊。
這些錢為什麼能生錢，當然是更大的利息給一些廠子和個人度過難關。
在本地人心裡，這個會子的信譽度還是挺高的，超越了不少銀行。
石媽又說了幾句，就等著女兒拿錢了。
石青青也確實起身，隻是放在桌上的錢，讓石媽怒氣飆升。
一張本就顯老的臉龐顯得凶惡了三分。“二十塊？你拿二十塊來搞笑嗎？石青青，我沒跟你開玩笑！也沒心情跟你開玩笑。”
石青青看著自己的親媽，忽然慘淡一笑：“不然你以為我有多少呢，三千六嗎——”
“啪！”石媽一巴掌扇了過去。
“你還說上那三千六了，我養你這麼大白養了？三千六三千六天天掛在嘴邊是吧。”
石青青捂著臉，臉上火辣辣的。
哪怕她目前隻提了一次，石媽卻非要說天天掛在嘴邊。
“我再問你一遍，這周五之前，你最多能弄到多少，不管你去借還是怎麼樣，最少要拿出來三千塊，你姐和你姐夫出了不少，我也出了一點，現在差三千湊一萬。”
石青青搖搖頭。“我的彩禮錢你拿著，一分沒吐給我，還繼續找我要三千，我是印刷錢的嗎？
你說的真勉強啊，三千六來自我，還要找我要三千那你們呢，你們出個屁？最後分錢又怎麼分？我這三千就算弄到了，還能拿得出來？”
“你有錢？難怪能吃肉，你去拿，三千拿來，我做主第一個月利息全給你，至於本金，你想取隨時就能取走。”
石青青執拗的問了一句。“真能取走？你拿什麼保證？”
石媽見小女兒這麼冥頑不靈，氣得都要捶胸口：“我拿我的命保證！你取不到錢你殺了我可以嗎？可以嗎！”
她的聲音，竟然聲嘶力竭起來，並且開始尖銳的傳遞出去。
一副石青青要逼死她這個親媽的表情。
“哦呦，這是怎麼了啊。”門外匆匆跑進來一個人，看了看屋內，猶豫了一下還是一腳邁進來了。
徐大姐走到兩人身邊，卻不管石青青，反而去給年紀大的石媽拍拍胸脯。“阿姨啊，咋氣成這個樣子，有什麼話咱慢慢說，孩子有什麼錯咱慢慢教，來來順口氣、順口氣。”
石媽見到有人來，隻是眼眶微紅的抹了一下眼角，一副有苦難言的樣子。
徐大姐趁機也拉著石青青，示意她這會彆跟長輩犟。
徐大姐極力給兩人降下火氣，也會對石媽的歎息理解的回應兩句。
也就幾分鐘，石媽的情緒沒有惡化，有了穩定下來的趨勢，開始訴苦自己隻是想帶孩子掙點外快：“年輕人多存點錢以後買個房子，也省得跟外地人一樣得租房。”
徐大姐尷尬笑笑，心知這個時候不好拿石青青就是本地人不也租房的事來說話，隻能口頭附和。“是該存點錢，不管年輕人還是老人，都不能坐吃山空。”
“就是這個道理，要不是自己親生的，嗚嗚，誰願意操這份心，還要被罵。”石媽雖說也講了幾年普通話，但是說著說著，就開始摻雜了一些本地的話，還帶著點間斷性的哭腔。
這邊隔音著實不算好，之前那一聲嚎已經引得徐大姐過來了，反應慢點的這時候才出現在院門。
石青青知道得去關門，家醜不可外揚，可是關門了就等於還把石媽留在這個房間裡。
“你回去吧，我沒錢，我下一個季度的房租都還沒著落，趙豐年也還沒上工，存款，你知道他存款去了哪裡的，我就不說了。”
石媽一頓，不甘心的看看桌上的二十塊，又環顧一圈。
這房間裡，除了那床被子比較新，還真沒什麼東西是值錢的，門邊的桶裡還散發著一股海腥味。
之前來的路上就聽說她小女婿擺攤賣海鮮什麼的，還以為那個外地人掙到點錢，自己能拉拔拉拔一下他們兩口子，省得一直被人說小女兒出嫁連個住房都沒有。
“既然你自己不爭氣，以後就不要到處說我偏心，我對你們都是一樣的。”
石青青卻隻感覺一陣冰涼後，如火燒的熱度不斷攀升。
她張口就想回嘴，卻被徐大姐摟住摁下：“好好坐著，這時候說什麼都不好。”
隨後，徐大姐幫忙送走了石媽，趕走了圍觀的人，才回過頭來看著怔愣的石青青。
她搖搖頭：“幺妹哦~年輕，你還是年輕啊，跟一個長輩還是生你下來的親媽講道理，吵嘴你能贏嗎？
做兒媳婦的都沒辦法反抗婆婆，容易得個不孝媳婦的名頭嗎，你這個當女兒的還想反抗生恩母親？你真是不怕被唾沫星子淹死。”
她拍拍石青青的手：“想開點，我當外人的也不知道你們具體是什麼原因，但不管你準備做什麼，你能承擔後果就好，
好了，孩子們快放學吃午飯了，我得回家做飯了，你要是還心情不好，下午可以來找我聊聊。”
更多的話，她也就不參與了。
徐大姐風風火火來，風風火火離開，院子裡很快就剩下石青青一個人了。
良久，她忽然趴在桌上，肩膀微微抖動。
桌麵一角很快就被濕潤了。
一層又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