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八年十一月,施橋鎮象山村。
台風天,順帶落了幾天雨。
“當啷”一聲,院外有什麼東西落地。
石青青被驚醒,猛地睜開眼睛,隻感覺腦袋很沉。
剛睜眼就看到一頭亂蓬蓬的頭發,有人在她身上拱,她手裡一個用力,這人頭發被扯,抬起腦袋,露出一張年輕的臉。
此刻臉上都是難耐,喉嚨漫出不滿的咕噥。“老婆,彆抓。”
石青青鬆手的同時,姿勢改為推搡,一把將人從自己身上推開。
前一刻,她還流著淚跪求丈夫快跟自己離婚,那時候的丈夫明明是蒼老的臉,發白的頭發,四十歲的年紀生了六十歲的樣貌。
可這會,露出的上半身肌肉排布均勻,肩寬窄腰,臉和手的皮膚雖然有些粗糙,但這幅身子,皮膚緊致,散發著年輕人獨有的荷爾蒙。
“你怎麼了老婆,被嚇到了?”見石青青不說話隻呆呆看著自己,趙豐年在媳婦麵前揮揮手:“是被外麵的聲音嚇到了?
我說你這膽子啊……你從小在這裡長大還能被台風嚇到了?彆怕,我出去看看。”
興致被斷了,他也不能就著媳婦這個可憐巴巴的樣子繼續做下去,乾脆嘖了一聲,翻身下地。
他半截腳後跟露在鞋外麵,趿拉著鞋子走到窗邊看了一眼。
看清楚是什麼發出的動靜後便碎碎念道:“這新聞和收音機到處都在通知台風來了,大喇叭響了一遍又一遍,也不知道誰家耳朵聾了還是腦子壞掉沒收好盆盆罐罐的,砸了一個下來
要是砸到人,賠都賠死掉,前兩年鎮上花盆砸暈一個老頭都賠了一千塊,一千塊啊,得掙好幾個月哦。
我看這個盆子就是隔壁那個乾小工的,他家那些東西就是喜歡亂七八糟的放,總是多占地方,上一次差點砸到我……。”
趙豐年這個人,瞧著一副不苟言笑的氣質,其實話匣子一開,跟碎嘴子一樣。
見石青青依舊一臉愣愣的並不回話,趙豐年踢踏踢踏的回來床邊,自以為幽默的在她眼前狠狠拍一下手掌。“回神哦~”
突然的脆響唬得石青青一個激靈,下意識瞪了丈夫一眼。
如果現在是現實,那麼她剛才是做了一場奇怪的夢,現在看到這張臉就來氣,哪怕這張臉挺耐看。
新婚伊始對毛頭小夥來說那種事隻覺上頭,被媳婦瞪了還覺得有趣。
台風天不能出門,家裡又買不起電視,隻能跟媳婦玩點鑽被窩的遊戲。
石青青下意識一推,她還沉浸在剛才的夢裡。
但下一刻,石青青呆呆看著自己的手。
好結實。
怔愣於手底下的手感,石青青不由得掐了一下。
捏下去的手感堅實健碩,沒有剛才那夢裡年老時的雞皮和消瘦,散發著年輕人獨有的緊繃和彈性。
“嗷~你力氣小一點!”趙豐年倒吸一口,他老婆也上頭了?控製不住力氣了?
思及此,趙豐年嘚瑟的抖了抖肌肉,這可是十四歲開始就打零工,足足八九年累積出來的腱子肉啊。
石青青隻感覺那場夢帶來的影響都模糊了,半推半就很快就被浪潮席卷,不能自已。
渾渾噩噩間,石青青又想起夢裡那個問題。
如果有重新選擇婚姻的機會,你會繼續選擇原來的對象嗎。
石青青的答案是否定的。
等從快意海洋醒來後,石青青看著拿根煙在鼻子下聞的男人,突兀的喊了一句。“趙豐年。”
趙豐年手裡的煙一下掉了下去,心虛的踩了一腳:“我可沒抽,就是聞聞。”
媳婦規矩大,不洗腳不能上床、吃飯不可以吧唧嘴、還不讓自己在屋子抽煙,條框實在多。
但她身材好長得也漂亮,做飯好吃,還有種讀書人才有的氣質,讓趙豐年生不起氣來。
誰不羨慕他能娶個本地媳婦,還是這麼漂亮的,倍有麵子。
主要是,他實在喜歡。
石青青平靜的看著趙豐年,他跟夢裡一樣,他對有些明擺著的事情還要裝糊塗。
於是她張口就道。“趙豐年,我們離婚吧。”
趙豐年以為又是說教剛要點頭許諾下次不敢了,反應過來媳婦說的是什麼話後蹭的一下坐直了身體,不敢置信的看著她:
“石青青,你胡說八道什麼啊,什麼離婚,你、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前兩天她做夢還直接扇了自己一巴掌,說夢到他偷家裡錢養女人所以打他。
那這次是為什麼,還是說他剛才沒讓她滿意?
要不,再來一下?
趙豐年猶豫的功夫,石青青已經拿了衣服穿起來,慢悠悠的下地,一眼就瞧見桌麵上他拆封的包裝袋,擦鼻涕的紙巾散亂著,而垃圾桶就在幾步之遙。
趙豐年福至心靈,一下衝過去把桌麵上的垃圾全掃垃圾桶裡,還用抹布擦了一下。
“哎呦,我扔!我這就扔啊你彆生氣啊青青,我剛才不是有事乾麼。”
“所以你明明都知道問題在哪裡,也清楚這就是順手的事,你也不是做不到,就是要擺在那裡。”石青青話音落地,趙豐年就皺眉了。
“你乾什麼啊,事情我不是做了嗎也沒讓你做啊,你今天到底是怎麼了,誰又惹你了?”這女人真不行,看看周圍誰家大男人像他這樣肯乾,還從不打媳婦。
她還拿喬上了?
石青青此刻腦子裡,都是無數次他對隱形家務視而不見的畫麵,看到垃圾放在門邊還能抬腳走過去,
夢裡,她每次想談談、想理論,趙豐年就一臉無奈的說不想跟她吵架,搞得她是喜歡吵架的那個。
“沒有誰惹我,我是好好說的,離婚後你可以娶個孝順的,能幫你管那一幫子兄弟姐妹的,可以自由的喝酒抽煙和朋友出去玩
我相信我嘮嘮叨叨的你也很累,離婚後我一分錢不要你的,我今天就去找房子租,趙豐年,我們找個時間去把離婚證打了。”
“不是,你瘋了,你來真的?我到底哪裡得罪你了?石青青,你彆這樣,是我管家裡的事你煩了?
可我也沒少給丈母娘乾活啊,成天給她打水,送米,搬煤球,我都沒說過一句苦,還有你那姐夫,不是開摩托去客運站載客麼,搶了彆人的生意人家找上門來,我去幫忙牙都差點給人打掉,
這就不是孝順了?隻允許你顧娘家,我不能顧我家了?你不能眼睛隻看著我這邊啊青青,有啥話真的……
趙豐年說著說著,竟然有種委屈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