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黎渾身一僵,樊榆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樓梯口,身上穿著睡衣,一隻手還半夢半醒的揉著眼睛。
樊天逸看到突然出來的樊榆隻是皺了皺眉沒說什麼,良黎看了他一眼,不管怎麼樣,有些事總歸是不好當著孩子的麵鬨。
她深吸了一口氣才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來,朝樊榆道,“小榆,你怎麼出來了?” “我口渴,想倒杯水喝,從剛才開始就聽到你們在……”樊榆一邊往下走一邊模糊的道,剛走下樓梯,一眼就瞧見良黎還紅著的眼眶,睡意頓時全沒了,“媽,你怎麼哭了?”
說是哭,其實並沒有哭出來,隻不過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來而已。
良黎下意識去摸自己的眼睛,連忙解釋道,“沒事,有些累了而已。”
她這麼說樊榆自然不會信,家裡的隔音很好,她剛才也沒能聽見他們說了些什麼,但看她爸爸媽媽這樣子……
她小心翼翼的問,“爸,你是和媽媽吵架了嗎?”
樊天逸摸了摸她的頭,“沒事,你喝了水先上去睡覺,明天還要上課。”
“可是爸……”
良黎立馬打斷了她,“乖,小榆,聽爸爸的話。”
樊榆看著自家媽媽,最後隻能答應了一聲,“哦。”
她知道大人的事她也插不了手,隻不過……她好像從小到大都沒有見她媽媽哭過,是發生什麼了嗎?
想是這麼想,她還是乖乖的去了廚房。
樊天逸看著走進廚房的樊榆,扯了扯領帶淡淡的道,“孩子還在家,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說完他就轉了身往樓上去。
“樊天逸,”良黎突然叫住他,怔怔的看著男人的背影,“你現在是不是覺得,小榆來到這個世上也是個錯誤?”
這個念頭剛生出來,她心底莫名就湧上一股不確定的恐慌,導致渾身血液都像隨著這句話而凝固了一般,雙眼死死的盯著男人的背影,好似生怕他下一秒就會說出她懼怕的那個答案。
到底顧忌著樊榆,所以女人刻意壓低了聲音,但這句話還是完整的落入了男人耳中。
燈光昏黃,將男人背影都割出明暗兩界來。
樊天逸剛踩上階梯的腳步一頓,幾乎是想也沒想的回答,“沒有。”
樊天逸回了房,良黎站在空蕩的客廳裡一動不動的維持著剛才的姿勢。
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突然覺得呼吸都變得不順暢了。
是真的沒有這樣覺得,還是認為,哪怕他認為是個錯誤,也是一個永遠無法彌補的錯誤?
…………
自安蘇那晚的電話之後,言晏對於整件事都不怎麼上心了,聶南深每天回來得依舊很晚,偶爾能等到他回家,他也不過一句在外麵應酬,次數多了她也懶得問了,有時候等不回來,他也會打電話或者發消息讓她早點睡,一開始她不怎麼睡得著,時間一長,好像也沒什麼睡不著的。
隻不過每次都睡得很淺,他回來的時候一點小動靜都能把她吵醒。
每天除了晚上睡眠不好那點事,她整個人又恢複到了悠閒的狀態,偶爾去上課,沒課的時候就在家裡打發時間或者學習專業知識,再偶爾就是約安蘇出來看個電影逛逛街。
隻不過最近安蘇好像確實被那個叫紀容司的男人給纏住了,幾乎每次她打電話過去她不是和紀容司在一起就是被紀容司逮去的路上,甚至直接有一次被紀容司搶過了電話,“關小姐是嗎?作為一個有夫之婦就算獨守空閨也犯不著壞了你好姐妹兼小姑子的姻緣來報複社會?”那邊不鹹不淡的冷嘲,“你要是整天閒得沒事做我不介意給你們學校推薦一個集體封閉式軍訓的機會。”
“……”
還沒等到她說話,那邊已經飛快的掛斷了電話。
言晏目瞪口呆的望著手機屏幕,這真的是安蘇說的那個她倒貼人家都不要的鐵血軍長紀容司嗎?這粘人的勁可真一點不比聶安蘇差。
再說,她什麼時候獨守空閨報複社會了?
言晏板著臉當即就回了個電話過去。
高爾夫球場內,豔陽高照,女人穿著一件白色運動t恤和運動短裙,長而卷的墨發綁在腦後,顯得活力又年輕。
紀容司剛把手機扔回給她,言晏的電話就跳了進來。
她接下電話說了兩句,又看了一眼旁邊正在整理裝備的男人,沒有多問,而是疑惑的晃了晃手裡的手機,朝紀容司道,“言晏讓你接電話。”
身材高大的男人皺了皺眉,但還是接起,語氣冷漠不耐,“還有事?”
“紀爺,”女人在那邊的聲音清淡幽冷,但是又噙著很明顯的笑意,仿佛能看見她此時言笑晏晏的模樣,“女人間的關係你可能不是很清楚,不過我倒是很清楚安蘇的前男友為什麼會變成前男友。”
紀容司眉頭一擰,那邊已經掛斷了電話。
回擊。
見他掛斷電話,聶安蘇巴巴的湊過來,“紀爺,你是不是得罪她了?”
紀容司低頭看著她,女人頭上戴了一頂擋陽光的鴨舌帽,顯得五官乾淨又清純,他不鹹不淡的問,“哪種算得罪?”
安蘇指了指他手中的手機,“你剛才說話的語氣啊。”
剛才言晏一打過來,聽那語氣就不怎麼好,當然,這也是因為紀容司一上來就說了那麼不客氣的話,要她說平時言晏脾氣可不知道要比她好多少倍呢。
第一名媛的名頭可不是白來的。
天氣很好,陽光很好,女人精致的臉蛋幾乎看不出任何瑕疵,比起一如既往走叛逆妖嬈冷酷風的她,一旦稍微不加裝飾就很容易露出原本年輕又充滿活力的一麵。
男人手指摸上她吹彈可破的臉,不大認真的笑道,“如果是呢?”
因為身高差距的原因,他不彎腰她就隻能仰著頭看他,這樣無形之間就形成了一種被壓迫的狀態。
從這個角度更能清楚的看到男人完美的下顎線條,還有那說話時隨著聲帶上下滾動的性感喉結。
“哼,你當我家言晏是那麼好欺負的?”她強行錯開自己的視線,冷冷的道,“還集體封閉式軍訓,你要是敢把她搞到部隊去大半個月,到時候我哥獨守空閨你估計就是他第一個開刀的。”
說完她背起裝備就往球場內去,強行壓住心底那點悸動,她可還沒忘記他們現在還處於冷戰階段呢。
夏天像高爾夫球場這樣的地方,休閒娛樂談生意都很合適,所以也不在乎是否是周末,反正人都挺多,尤其是這種旺季,一眼望去哪兒哪兒都是人。
他們選了一個相對來說視野比較好人也比較少的區域停了下來。
很多人都以為像聶安蘇這種家庭出身的千金大小姐,打高爾夫球對於她來說就是小菜一碟,不過很不幸,她就是菜鳥一個。
這東西言晏玩得比她好多了,她也不知道今天怎麼就鬼使神差的答應他出來打高爾夫了。
她其實不是很喜歡這種溫和的運動,想比而言,賽車攀岩衝浪這些比較刺激具有挑戰性的更深得她心,不過刺激的玩多了玩點兒不一樣的也挺有新鮮感。
紀容司從包裡拿出球杆和球,安蘇就在一旁站著看,男人不管從姿勢還是動作都堪稱是專業級彆,再加上那一身的好身材和臉蛋,隨隨便便擺個ose都是道美麗的風景線,更彆說還打得一手好球。
今天來打球的人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哪個學校放假閒得沒事集體出了活動,他們選的這片區域年輕人占大多數,就剛才紀容司打出的那一球,當即就引來了不少小姑娘犯花癡的目光。
安蘇手裡拿著球杆百無聊賴的把玩著,不溫不火的道,“看不出來啊,紀爺還真是多才多藝。”
她瞥了一眼那些女人,隔著老遠都能聽見她們的聲音,她估摸著要不是她人就站在這兒,這會兒都有人過來要聯係方式了。
聽出女人語氣裡酸溜溜的成分,紀容司直接把球杆扔給了她,“拿好。”
“乾嘛?”
她還沒反應過來,紀容司已經來到了她身後。
雙手從身後環到她身前握住她的,男人整個胸膛都貼到了她背上,這麼近的距離,都能清晰的聞到男人身上淡淡的煙草味和古龍水的味道,安蘇臉蛋一陣燒紅,低聲嘀咕,“我是玩得不好,又不是不會玩兒。”
“玩得不好很值得驕傲?”
她撇了撇嘴,還是老實了下來。
打個球而已,是教練也這麼教。
這樣想她心裡平衡了許多。
手上的動作跟著男人的走,突然就聽男人的聲音在頭頂漫不經心的道,“我聽說聶南深是因為一張婚契才和關言晏領的證,怎麼,才一年不到的時間,還玩出真感情了?”
“有什麼不好嗎?”她對這個本來就不怎麼感興趣,於是學著也不是那麼上心,但此時如果她細了聽,就不難聽出男人語氣裡的那點諷刺。
腳邊就放著一杆球,安蘇跟著他的節奏來回揮動著調整弧度,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隻能看到女人半邊精致的下顎線條,薄唇勾了勾,“要不我們來打個賭。”
她漫不經心的問,“賭什麼?”
“賭……”
“砰!”
安蘇還沒來得及準備好,男人已經帶著她打出了一杆球,她回頭正要抱怨,男人已經利落的收杆,唇邊掛著邪肆的弧度,“你哥最後會不會和關言晏離婚。”
安蘇對上他漆黑深邃的眸,心跳猝不及防的漏了一拍。
有冷漠,有不屑,但更多的好像是什麼她看不清的情緒夾雜在裡麵。
“我發現比起我,你好像更在意我哥一點?”她從男人懷裡退出來,眉目清明又噙著淡淡的嘲弄,“彆人不知道的,恐怕還以為你追的人是我哥。”
這句話聽上去玩笑的成分居多,但她又好像真的要從他臉上看出點什麼。
但男人不過淡淡睨了她一眼,“我沒那癖好。”
…………
言晏沒能約到安蘇,天氣雖好但紫外線有些強又不想出門,於是她又回到了房間整理一些專業資料。
詹聿的電話是下午一點打進來的,彼時言晏剛吃完飯在花園裡散步消化。
最近聶南深不常在家,但院子裡還是有鐘點工每天都打掃得很乾淨整潔,草木樹枝也都一一修剪過了。
言晏接下電話,順勢在一旁的秋千上坐下休息,陽光沐浴下來的溫度很舒服,心情也跟著輕鬆了不少,“怎麼了,詹聿?”
那邊的聲音明顯有些急促,“言晏,你現在在哪?”
“在家啊,”她眨了眨眼,“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那邊沉默了兩秒,嗓音低沉,“有時間的話你現在最好來一趟樊家。”
“嗯?”
女人皺了皺眉,不明白詹聿為什麼要讓她過去,然而下一秒詹聿著急的聲音再次響起,“你姑姑剛才帶著檢方的人把良黎帶走了,現在人應該還在樊家。”
她猛地站起來,語氣也一下子變了,“怎麼回事?我姑姑怎麼會帶人去抓良黎?”
“具體我也不是很清楚,我現在正在趕過去的路上,詳情待會兒見麵了再說。”
她幾乎沒有過多猶豫的拿著電話就往彆墅內去,“好,我馬上過來。”
回到彆墅隻換了雙鞋,出門正好撞見出來扔垃圾的餘媽,她見著女人連外套都沒來得及穿,連忙叫住她,“太太,您這是要去哪兒?”
“我有點急事要出去一趟,”她隨手拿了錢包匆匆的道,“晚上轉告先生我不回來吃晚飯了。”
餘媽跟著追了出去,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就見到女人已經上了一輛出租車離開了,看女人的神情確實像是有什麼急事,她有些放心不下,還是回到彆墅給聶南深打了個電話。
言晏趕到楓關彆墅的時候,詹聿也剛從警車上下來,兩人在彆墅門口碰了麵。
“怎麼回事?”
此時的樊家門口早已停了不少車,警方檢方,還有她姑姑的。
門口也守了兩個警衛,不知是事發太突然還是什麼,這個時候還沒有記者過來。
詹聿朝那兩個警衛亮出證件,帶著她一路暢通的往裡走,“良黎剛才已經被警方的人帶走了,說是行賄案件。”
“行賄?”
“嗯,”這事其實不歸他管,隻不過正好有個檢方的朋友知道他和言晏的關係,那邊剛有動靜就給他發了消息,“這種事在江城也不算少見,不過聽說你姑姑手裡有證據。”
說到這裡詹聿凝重的看了她一眼,“良黎行賄的好像是前軍人。”
屋內,有不少檢方的人來來回回走動,隻有中間客廳一塊,像是無形中被隔絕出來的一片空間,幾乎沒人敢過去打擾。
尤其是沙發上坐著的那道身影,手指間夾了一支燃了一半的煙,一身乾淨整潔的西裝革履,顯然是剛從公司趕回來沒多久。
單薄的鏡片架在高挺的鼻梁上,哪怕不說話隻盯著對麵的女人,都讓在場的人生出一種無端的壓迫和窒息感。
檢方的領頭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在這種氣氛僵持了幾分鐘後,終是忍不住打破這種沉默,態度還算客氣,“樊總,抱歉,我們不過是例行公事而已,希望您能配合。”
如果換做彆人他自然不會這麼客氣,不過對方是樊天逸,就算是他們檢方的人也不敢輕易得罪,更何況現在還隻是處於調查階段而已,他語氣自然不敢太過強硬。
坐在沙發裡的男人眼風都沒掃他一下,態度冷漠,“你例行你的公事,我談我的話。”
他這才看了一眼對麵同樣氣質不凡,此時淡靜如水的女人,他很快明白男人的意思,“好的,那您先忙。”
樓下幾乎沒有什麼可以搜的資料,於是他對著手下的人使了個眼色,領著人就去了樓上,偌大的客廳很快隻剩下沙發中沉默不語的兩人。
關珩雙腿交疊坐在沙發裡,上身穿了一件白色襯衣,下身是一條紅色的闊腿褲,再加上那一頭利落的短發,從頭到尾都透著一種乾練的冷豔。
她大概也是在場唯一一個從頭至尾都沒有受對麵男人氣場所影響的女人,明豔的紅唇勾著寥寥的笑意,“看樣子最近的事確實讓你操心不少,”她看著對麵的男人,閒情自如得像是在談家常一般,“看上去這麼疲憊,怎麼,你太太沒能讓你睡好覺嗎?”
男人鏡片下的眸子終於動了動,嗓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好聽,“你看起來貌似也沒好到哪裡去。”
“要從最開始著手確實花了我不少精力,”她點頭承認,視線掃了一圈這棟彆墅,唇邊染起笑,“不過看樣子收獲還不錯。”
女人手指搭在扶手上,視線又重新回到他身上,悠悠的道,“不過樊總的手段有點讓我失望,起碼早半個小時得到消息,說不定還能見您太太一麵。”
“花了這麼久的精力,隻使出了這麼一招,”樊天逸麵無表情的掐滅手中的煙蒂,淡淡的開腔,“你也挺讓我失望的。”
關珩臉上的笑意緩緩收斂,搭在扶手上的手指也蜷縮了起來,一動不動的盯著他。
男人的反應出乎了她的意料。
依她對樊天逸的了解,平時捧在手裡都怕化了的人,良黎彆說是進警局走一遭,就連手上破了道口子他都不是這副淡定的模樣。
樊天逸掀眸看她,“關珩,”男人不帶任何情感的叫她的名字,靠在沙發裡,舉手投足都是經過歲月沉澱下來的一種雲淡風輕,“你惹了一個陸驍還不夠,你確定現在還要跟我鬥?”
話裡的警告和威脅,她統統聽懂了。
“鬥?”女人無聲的笑了出來,譏誚的看著他,“樊天逸,在關家出事之前的那麼多年,你難道還沒明白嗎?”
相安無事那麼多年,不是她不想鬥,而是……她早就不屑跟他們鬥。
不管對方是良黎還是,他。
鏡片下男人眸色驀地暗了一度,“你想要什麼?”
關珩麵無表情的看著他,“誰欠了關家的,我就會找誰討回來。”
於是她從位置上站起來,穿著高跟鞋,她站著男人坐著,這個角度顯得居高臨下氣勢十足,“不過既然樊總不願意承認關家出事是你們動了手腳,那我就隻有自己動手去查了。”
這次樊天逸連眼睛都沒抬一下,“你不動她,你還可以回柏林繼續做你的關總。”
女人輕描淡寫的回,眉眼譏誚,“你們當初不動關家,也可以繼續做你們的恩愛夫妻。”
這個時候她自然不會認為樊天逸會乖乖的承認或者自己拿出證據,在她的認定裡,讓關家落到如今這一步的不管是良黎還是他都沒什麼區彆,或者說,本來就沒有區彆。
檢方的人收拾東西還有一會兒,那些事輪不到她插手,良黎也被帶回去調查,她繼續留在這兒也沒什麼作用,於是拿起包就打算離開。
“關家已經沒了。”
然而剛走出兩步,男人平淡無波的聲音就從身後鑽進了耳膜。
關家已經沒了,就算她再怎麼追查下去,關家也不可能回到從前,相反,如果她真把良黎怎麼樣了,樊天逸肯定不會放過她。
“我沒的隻是一個關家嗎?”
女人側過半邊臉,反問。
窗外的陽光落在她臉上,卻看不到半分顏色,“樊天逸,”她兀自笑了笑,眸底卻冰冷得毫無笑意,“是不是總得有一天我得把命也交給你們,才算是什麼都沒有?”
言晏和詹聿趕到玄關的時候,關珩正從裡麵走出來。
“姑姑,你沒事吧?”門一直都是開著,言晏一眼就看到了沙發裡坐著的男人,她連忙朝關珩走了過去,低聲的道,“樊天逸他沒把你怎麼樣吧?”
關珩也不意外他們會在這裡,視線在詹聿身上停留了一會兒,又挪到言晏身上,雲淡風輕的笑了笑,“警方和檢方的人都在這兒,他能把我怎麼樣?”
看關珩的樣子確實沒什麼受傷的痕跡,她才暗自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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