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照在身上,奎恩卻隻感覺透骨冰寒。
他有一點沒欺騙神甫,他的確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
至少曾經是。
穿越到泰繆蘭後,奎恩的世界觀可以說被粉碎的一乾二淨,穿越、魔王、天災、係統隨意將一種在地球上說出來,他都會當成瘋子,會被嘲笑為什麼二十四歲還沒治好中二病,連他自己都不會信。
但在這個世界,這些都是真實存在的,甚至還有更多未知的神秘。所以他對一切未知都深懷敬畏,就比如——
神。
太陽,泰繆蘭神話中位格最高,被奉為創世神的至高神明。
這個世界的太陽絕非是一顆無意識的天體那麼簡單,人類將第五紀元的命名為“神允紀”,其意為“人類將生活在神允諾的世界中”,而這個“神”指的就是太陽。
神話故事在地球也有,但不同的是地球沒有魔王,地球神甫的眼睛也不會發光,地球的太陽更不會“永不墜落”。
地球的神死在了神話中,被背叛,被釘死在十字架上,而這個世界的神卻高懸於天際,就在他的眼前。
“你猶豫了。”
在太陽底下,莫德神甫能看得更清楚。
他能“看”見,奎恩在掙紮。
“不,我隻是不懂該怎麼發誓。”
奎恩向前一步,接過那本經書,徹底走到陽光下。
風吹開了《創世福音》的封皮,露出隻寫了短短兩段話的第一頁:
【起初,神俯瞰天地。地是空虛混沌,淵麵黑暗;神的靈運行在水麵上。】
【神說:「要有光」,就有了光。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開了。神稱光為「晝」,稱暗為「夜」。有晚上,有早晨,這是頭一日。】
“凡事都是要學的,不會發誓我可以教你。”
莫德神甫悠悠的說:“尋常發誓也不會有那麼強的效果,但既然有我在,你就不必操心那麼多。”
奎恩不再猶豫。
他呼喚係統,當係統頁麵出現在眼前的那一瞬,用心聲問道:
‘係統,我需要未來提示。我該如何從這個該死的神棍手裡逃出去?’
這一次,係統沒有任何報錯,而是單機了斷的給出了答複:
【該問題已得到解決,您無需重複支付費用,係統給出的方案為‘解救夏黛兒·布蘭森和她的護衛騎士卡特琳’。您已按照未來提示行動,具體細節可查看係統日誌。】
奎恩嘴角一抽。
他就是聽了係統的話去救人,才被這兩個忘恩負義的壞女人出賣了。
如果不跟她們一起進城,自己說不定就不會被執法官抓到,也不會被抓來發這種恐怖的誓言
想到這一係列連鎖反應,奎恩直呼牛魔酬賓。
簡直懶得罵了。
算了,被太陽燒死就被燒死吧,就當火化了,說不定死後還能穿越回地球呢。
“把手按在書封上。”莫德神甫讓開身位,讓奎恩直麵太陽。“抬頭,注視陽光,然後我念一句,你念一句。”
奎恩照做,灑脫的像個死刑犯。
“恐呼尊命,日輪之神啊——沐浴光明,承蒙神恩”
“恐呼尊命,日輪之神啊,沐浴光明,承蒙”
他猛地一怔。
等等,這段禱告詞怎麼與哥布林的魔王禱告這麼像?
隻是將“末日之王”換成了“日輪之神”,“沐浴薪火”換成了“沐浴光明”
他沒有停頓多久,片刻般後又照著神甫的話接著念了下去。
“我,以我的名義,在逐光者莫德·弗羅洛的見證下,起誓——”
神甫將兩個“我”的發音咬的很重。
“我向莫德·弗羅洛所交代的:關於這三天我所經曆的一切,都是真實的,沒有半句謊言。”
“誠惶誠恐,誠惶誠恐。”
“敬請見證,我的虔誠——”
伴隨最後一句誓言念完。
仿佛這寥寥幾句話有著奇異的力量,亦或是手掌按著的《創世福音》所致,奎恩的內心竟然平靜了下來。
一切雜念都被拋卻,燈火通明的城市、晚風、神甫
他的眼中隻剩下那輪大日。
陽光照耀著他,浮起一層淡淡的光。
奎恩忽然感覺有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那視線仿佛來自無窮高處,又仿佛近在眼前。
冷漠的,不摻雜任何情感的,一掃而過。
晚風的呼嘯聲與城市的喧囂重回耳畔,奎恩猛然驚醒,自己剛剛走神了多久?
莫德神甫一臉複雜的看著他。
他的臉色略帶蒼白,很是疲憊的樣子,仿佛剛剛那幾句誓言消耗了他大半精力。
奎恩等了半天也沒見他說話。
“額,然後我該乾啥?”
神甫收回了他手上的書。
“已經結束了。”
“你的意思是?”
“你很誠實。太陽認為你的誓言沒有問題。”
“哦,是麼。”
奎恩的反應很平淡,理應如此般。
實則,內心狂喜。
就這?就這?你擱那尬吹半天的太陽神就這?!
神棍,你狗屁才藝。還擱那‘太陽會界定你的誠實,而謊言會被光明焚儘’,整的跟真的一樣。
但的確有些神奇的地方。
自己發完這個誓被陽光照了一下後,三天來跋山涉水的疲勞都消失了,戴手銬時導致的酸痛也都消失了,渾身上下說不出的舒服。
“那我現在可以走了?”奎恩靠在陽台門上,“你說好的,發誓,然後走人。”
莫德神甫注視著奎恩,眼睛一動不動,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咄咄逼人,而是像一個棋手在凝視棋盤,在漸漸的思考。
某種不安在他的心裡始終徘徊著。
“人是無法欺騙神的。”他緩慢開口:“但神可以。”
“什麼意思?”奎恩不由有些無奈。
溝槽的神棍,有完沒完了?
“我認為你沒有說謊。”
“那你還在扯什麼?”
“但你可能沒有意識到你在說謊。”
莫德神甫走到陽台門前,用身體將奎恩的去路擋住,“你所目睹的那場儀式,有什麼東西降臨了。它很危險,會威脅到我們的世界而你是唯一的線索,甚至,你很可能就是”
“儀式的結果。”
奎恩挑眉,“誓言證明了我的清白,你一個光明教廷的神職人員,難道覺得自己的懷疑比太陽還可靠?這是褻瀆吧。”
“我是聖職者。”
莫德神甫從容的說:“成為聖職者的先決條件,就是要相信自己的直覺。而我的直覺在告訴我,你有問題。”
“所以我需要把你帶回教國。乘坐飛艇的話,半個月左右就能抵達。在這片土壤上,神還是離我們太遙遠,隻要靠近一些,一切邪惡的迷霧將無所遁形”
“我可以拒絕嗎?”奎恩臉色陰沉,“這不合法吧。”
“當然不合法,可我會強行帶走你。”
莫德神甫的眼睛亮了起來,那股太陽般的光輝再次從他眼中浮現。
“你無法拒絕。當然,你也可以殺了我,隻要你有這個本事。而我的死會提醒教廷,讓你得到重視。”
“或者,你老老實實跟我回到教國,證明你的清白,教廷會補償你這段時間的損失,而我也會辭去神甫的職位,為我的錯誤承擔代價。”
奎恩歎了口氣,暗罵宗教魔怔逼。
他對這個世界的宗教終於有了深刻的認識。
神甫朝奎恩伸出手,準備將他抓住——
“那麼,趁著天還沒黑,我們趕緊出發吧”
“不,你帶不走他。”
一聲冷硬的話語從門後傳來。
莫德神甫不悅的扭頭。
隻見走廊中,烏泱泱走來一群人。
為首者有一臉不爽的夏黛兒,一名長相與夏黛兒七分像的男人,與一名披著黑色羊絨風衣的年輕官員。
沿途所有執政官,都在朝那名年輕官員行禮。
鋥亮的皮鞋踩在地上,鞋跟與地麵踏出清脆的聲音,嗒嗒嗒他越過人群,走到近前,很近很近。
“你誰也帶不走。我以格林德沃奧術學院校務部專員的身份宣布,你違反了學院簽發的《光明教廷與狗禁入》法令,現對你做出如下處理——”
他與莫德神甫幾乎臉挨著臉,完全不受他那光明刺人的雙眼影響,譏諷又輕佻的咧開嘴角:
“給我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