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商序瞥了他一眼,“你隨便出題,若是我敗了,我不再糾纏你,若是我贏了,我也不會拜你為師。”
老者瞪大眼睛,“這世上千千萬萬之人要做我門生,你還擺上譜了!”
許商序輕嗤一聲,“那是他們眼瞎,不知道您老人家是什麼樣的人。”
幾句話又差點讓老者拍桌子,這小子說話忒氣人。
許商序若是知道他在想什麼,肯定會回一句‘彼此彼此’。
就在二人氣氛又僵起來時,小二端著麵上來了。
聞到香味,老者的肚子發出陣陣抗議聲。
如此場合弄出聲響,他老臉一紅。
恰好許商序的肚子也不爭氣叫了一聲,二人相視一眼,悶頭吃起麵來。
有什麼事先填飽肚子再說。
意外的,二人吃飯的時候都很文雅,誰也沒有狼吞虎咽,速度卻快的很,隱隱約約還有攀比之象。
老者喝完最後一口湯的時候,得意地看了許商序一眼,正看到他也放下瓷碗,臉上的笑容消失,不由得輕哼一聲。
這小倔驢是他的克星。
吃飽了飯,二人精神起來,眼底燁燁生輝,似是大有大乾一場的架勢。
“怎麼樣,聽題?”
許商序做了個‘請’的手勢。
“我若贏了,你磕頭滾蛋,我若輸了,賠罪收徒。”老者強調了一遍。
因為他發現這頭小倔驢很會打馬虎眼。
許商序挑眉,“你賠罪就是了,收徒就不必了。”
老者冷笑一聲,“你若輸不起就直說,何必這樣以退為進。”
許商序也笑了,什麼叫以退為進,他不想拜師就是不想拜師。
“也好,有這樣一個條件鞭撻著我,我會更努力一些。”
老者頓時吹胡子瞪眼,“你小子說話不要太難聽,你這乳臭未乾的樣子,收你為徒是你天大的造化,我都怕你沒出師就一命嗚呼了,呸呸呸,我可未必會輸,你等著磕頭滾蛋吧!”
二人大眼瞪小眼,旁若無人地鬥著嘴。
在這樣的客棧茶肆中,一老一小並不惹眼,因此沒有人注意到他們。
“豎起你那不中用的耳朵,聽好題!”老者說道。
許商序抿嘴。
“蒼嶺懷雲碧,鬆泉抱石眠。”
說完老者看向許商序。
他稍作沉吟,開口道:“桃風仙露儘,釀酒不知年。”
老者挑眉,“虹霽穿飛電,清歌洗浩然。”
這次許商序脫口而出,“月為千載客,一彆萬寒川。”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許商序從一開始對答如流,到後來思索沉吟。
老者眼底的嘲弄逐漸變了味,帶著一抹淺淺的期待和讚賞。
原本隻出一題的賭約,如今竟然已經對了七八個還沒有人提及。
許商序也從此中得到前所未有的快樂,每每聽到老人開口,他會非常認真地斟酌句字。
有幾次許商序覺得不滿意,說完便又搖頭,思索片刻說出心中完善過一遍的。
每每許商序改完之後,老者眼睛都會亮起,輕輕撫掌表示讚同。
掌聲戛然而止,二人四目相對,忽然尷尬地各自轉過頭去。
剛剛,他們居然覺得氣氛還不錯。
許商序輕咳一聲,“按理來講,我贏了。”
老者也意識到這件事,但眼底卻沒什麼懊惱之色。
“老朽遵照賭約,向你小子說句對不住。”
許商序:……
明明是賠罪,卻說得那麼欠打。
許商序不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人,這麼大年紀了,反正是賠罪了,不如就此算了。
就是拜師的事情……
許商序打從心底裡不太願意。
老者看出他的不情願,沉著臉嘀咕兩句。
大概得意思便是多少人排著隊要成為他的門生,偏生遇到一頭不識好歹的倔驢等等。
“你這個年紀不該有什麼閱曆才是,怎麼對出的句子帶著一種看透世間的感覺。”這是讓老者奇怪的地方。
許商序倒也不隱瞞,直言幼年時的遭遇。
聽到他父母皆戰死,老者眼底的情緒有了變化。
“原來是烈士之後!”
尤其是聽到他家中已無人之時,老者沉默下來。
他見過太多這種少年最後變得憤世嫉俗,但許商序看起來朝氣蓬勃,眼底帶光,不僅沒有漠視旁人,還會不顧安危拔刀相助。
這可不像是全家死絕的樣子。
他更像是生活在幸福中。
見老人麵露憐憫之色,許商序臉上閃過一抹不自然。
“你倒也不必如此表情,我其實過得很好,遇到我爹娘,是我的福澤。”
剛剛二人還不對付,如今互相勸慰,多少有點不適應。
老者忽地笑了,“看起來是,從你的臉上和眼裡,就能看出你爹娘很不錯。”
許商序揚起一抹笑,“那是!”
聽到老者讚譽認可陸棠和許晏舟,許商序臉上的笑容愈發真實。
見此,老者暗暗點頭。
一顆赤子之心,有悟性有天賦,這個門生不白收。
想不到進城一趟,還有意外的收獲。
老者抬了抬下巴,“既如此,便回去讓你父母準備拜師宴吧。”
許商序見他一副高傲的模樣,撇撇嘴。
“怎麼的,輸不起?”
許商序輕哼一聲,“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待老人上了樓,許商序挺直的腰板才有了弧度。
他回去……該如何同娘親交代。
娘親從未打過他,開口喊出他的全名‘許商序’他就嚇得低頭。
他倒不覺得這有什麼丟臉,就連父親也是,母親喊‘王爺’也好,‘將軍’也罷都沒問題,隻要喊‘許晏舟’,那指定是真生氣了。
眼看天色漸晚,許商序不得不快些返回,這裡距離城東還有些距離。
“這可如何是好……”
離家越近,許商序便越糾結擔心。
更多的不是怕陸棠打他,而是怕她失望。
他知道這段時間母親為了能夠讓他拜師丘夫子,費儘心思,甚至於勞心過度導致出學。
而他不過去參加了一趟文鬥,就拜了個不知名的師父。
回了王府,門前小廝急得臉都綠了,“我的大公子哎,您終於回來了,王妃快要急死了!”
許商序知道這怪他,他從未這麼晚歸家過,這次甚至支開了身旁的小廝,獨自一人出去的。
來到甘棠苑,他站在原地愈發不敢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