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當業合法經營借貸之事,無商品積壓貶值之憂,是商名姝最喜歡的行當。
無奈家業不在此,商家的人脈根基都在茶葉上,她隻能專營此道。
“好說好說。”吳道幀此刻分外欣賞商名姝,可惜他膝下隻有一子,孫兒已到開蒙之年,家中子侄倒有些靈光的,卻又配不上商進樑的掌上明珠,“三娘子喚我一聲四叔,日後有難處,四叔不會袖手旁觀。”
他們徽州府商人重諾、重信、重情。
今日吳道幀一句話,喜得商名姝笑顏逐開,捧起茶盞:“以茶代酒,謝四叔。”
吳家不需要吳道幀在也能把握時機,但這樣對厭惡至極的人落井下石,吳道幀當然要親自下場,喝了一杯茶,滿臉笑容離去。
商名姝送吳道幀到樓梯口,正好與對麵房間裡的程赦四目相對,隔著回字形長廊,商名姝頷首打個招呼。
好歹是恩人,沒有程赦那日相助,她和王婆子都得受傷。
程赦還沒做出回應,一人進屋將房門關上。
心情大好的商名姝不在意,轉身回屋,靜待她下一個相約之人。
街道外巡街差役趕來維持秩序,戲已散場,關於方德貴的流言不斷擴散。
一刻鐘後,林沅沅才帶著錦書趕來:“姝姝,讓你久等了。”
“可讓我好等,當罰。”商名姝語氣親昵。
林沅沅從錦書手裡拿出一個扁平木雕禮盒,遞給商名姝:“早備下賠禮。”
商名姝沒客氣,接過拉開木盒,一麵芭蕉葉形狀的團扇靜靜躺在裡麵,扇骨和扇框是她最愛的檀香木,邊緣還有精致雕刻,扇麵是她最愛的緙絲,織的是她最愛的珠蘭花。
“看看另一麵。”林沅沅眼神透著神秘和期待。
扇子在商名姝指尖翻轉,另一麵也是珠蘭花,卻是不同的顏色。
“沅沅,你的技藝當真出神入化!”商名姝愛不釋手,用最柔軟的指腹觸碰扇麵的紋路。
“見你這般喜歡,不枉我費儘心思。”林沅沅高興。
她喜歡緙絲技藝,母親來自於江南,父親就是林氏綢布行的當家人。
“喜歡,再喜歡不過。”商名姝也不知何時起愛執扇,除了冬日,幾乎是扇不離手,林沅沅是她的手帕交,技藝見長,特意做了團扇相贈。
好一陣欣賞,商名姝才將扇子放回:“沅沅,你急著見我,又不去我家中,所為何事?”
“我爹不許我尋你。”林沅沅提起這一茬就很生氣。
林父欣賞商名姝,卻不允許自己女兒成為商名姝,他早看出商名姝不是表麵乖巧溫順,商進樑被騙得團團轉,還處處誇讚商名姝溫良。
怕林沅沅學會商名姝這一套日後忤逆他。
“世伯在我手裡沒有賺到錢,惱我。”商名姝清楚緣由,卻不能道出。
林沅沅信以為真,但她力挺商名姝:“是他沒本事。”
商名姝忍不住笑出聲,把提出來的食盒打開:“我為你做了些糕點。”
“還是姝姝對我好。”林沅沅一臉感動,迫不及待伸手撚起來食用,吃得兩頰鼓鼓,她長了張可愛的小圓臉,身形也豐盈,最是管不住嘴,“姝姝你不知,我娘因著我這段日子在相看,硬是克扣我口糧,我每晚都餓醒。”
“相看?”商名姝忍不住關心,“相了誰?”
提到相看的人,林沅沅把手上吃了一半的糕點扔回盤子,滿臉不高興:“姝姝,我爹瘋了,他要把我嫁給程二!”
“程家二爺,程赦?”商名姝揚眉,有些意外。
“是啊,整個府城商賈,就數他名聲最差,多少商賈恨他?我先前還聽我哥哥說程二隔三差五被追殺,我要是嫁給他,能有安生日子過?”林沅沅不喜程赦。
以商名姝對林沅沅的了解,她即便不喜程赦,理應不會片麵厭惡:“你見過他?”
“沒有,我正鬨著呢,我不想去見。”林沅沅抱臂側坐,表達她的抗拒。
既然沒有見過,那隻能是另一個可能:“你有心儀之人了?”
林沅沅小臉漲紅,眼神閃躲,期期艾艾。
“什麼人?”商名姝就這麼一個閨中密友,她鮮少待人真心,除了小虞氏就隻有林沅沅,就連商文姝和商梓姝,她都藏著算計。
林沅沅這幅模樣,讓她生出一股被人哄騙走心愛之物的鬱氣。
敏銳捕捉到商名姝平靜麵容下的隱怒,林沅沅心頭一緊,但她太想與人分享自己內心深處的歡喜,隻有商名姝她信任且願意與其分享。
“是姚宗巳。”
“姚宗巳?”商名姝一時沒想起是誰。
“姚氏藥行家的姚大郎。”
商名姝倏地站起身,手貼上林沅沅的額頭:“沒發熱,你在說什麼胡話?”
姚氏藥行的大郎君,整個徽州府誰人不知道?打娘胎裡帶來弱症,姚家請便名醫都無法醫治,他父母早逝,祖母當家,祖母早早將旁支健壯聰穎的姚宗添培養在姚家。
“姝姝,我沒有發昏,我知道宗巳他體弱,可我對他就是一見傾心,我想嫁給他,你幫幫我可好?”林沅沅眼底湧出淚花,盈滿眼眶,拽著商名姝的衣袖搖晃哀求。
“我如何幫你?”商名姝胸口發悶,“他姚宗巳但凡是個尋常人,隻要身家清白,為人無大過,我也能叫他心甘情願入贅你家。可他沒幾年活頭,我今日幫你如願,待他撒手一去,你一個人落在姚家那虎狼窩裡,你要如何度日?”
商名姝見過一次姚宗巳,一個風一吹就能倒的少年郎,偏偏長了一張過分美麗的臉。
那張雌雄莫辨的臉,配上他的羸弱,反而更引人挪不開目光。
“姝姝,我都知曉,我也逼著自己斷了這份孽緣,可我做不到……”淚從林沅沅飽滿的雙頰滑落,她哽咽,“我知曉我爹娘不會把我嫁入姚家,我知曉姚家比你們家還水深火熱,我也知我不如你聰穎,入了姚家恐被人吃的骨頭都不剩……
我都知道,我真的都知道,可我問過自己,若我就此放棄他,我餘生可悔?隻一想,我便心如刀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