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母,我沒想到王婆子會真不要命。”商名姝聲音有些悶。
這件事正如程赦所料,是她自己搭的戲台子,唱給何夫人看。
何夫人不喜於她,聽到濟養院這樣的地方有人鬨著要尋死,她無論如何都會來看個究竟。
是不是沽名釣譽,建個表麵上的濟養院,之後棄之不顧,不聞不問?
她要讓何夫人看看他們商家的濟養院打理得多麼細致,讓何夫人知道他們家行善舉是落到實處。
商進樑總說問心無愧,行善事隻為積陰德,不應攀比不需宣揚。
商名姝不認同,她行善事就要廣而告之,她費心費力,真金白銀,為何不能得人讚譽?
再借何夫人之手,把商錢氏這個難纏的刺拔掉!
商錢氏是商家族人,其父曾在商名姝祖父決定行商之後鼎力支持,四處奔走遊說,為祖父累積一筆錢財,才有商家的發家,後來祖父錢財越發豐厚,對族人多有照顧。
商錢氏之父早早病逝沒有等到福報,商錢氏挾恩以報拿捏著商名姝祖父一輩子,養出個嗜賭成性的不孝子,祖父和父親為其填補銀錢近萬兩。
商錢氏還肖想為獨子聘商文姝為婦,遭到商進樑拒絕,便在族親中撒潑打滾,鬨得雞犬不寧,後商錢氏的兒子與人賭錢出千被人失手打死,她怨怪商進樑沒有給兒子尋個好差事才致使她兒子慘死。
逢人便說商進樑忘恩負義,商名姝早想收拾這老虔婆,奈何商進樑三申五令不允,但商錢氏變本加厲住進濟養院,打著商氏族親的旗號,以欺辱其他老人為樂,對著收養在濟養院的人頤指氣使,甚至把手伸到濟養院采買上。
上月她來濟養院看望,王婆子求到她跟前,說商錢氏要把她硬牽線給同村老鰥夫,那老鰥夫就吊著一口氣,年少時作惡太多,妻子帶著兒女跳河自儘,屍骨無存,無媒人願再給他牽線,又舍不得錢買個人,臨到頭想有個人合葬……
商名姝聽了當即讓人捆綁商錢氏,把她扔出濟養院,商錢氏又跑到族老們麵前哭訴,族老們找上商進樑和稀泥,最後商進樑與她說商錢氏擔保再不會如此行事。
商名姝心知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對王婆子說且等著她傳信,一起整治老虔婆。
“我命人吩咐王婆子裝作尋死覓活即可,讓她在恭人麵前細數商錢氏的惡行,父親就能對族老們交代,我沒想她會真的存了死誌……”
小虞氏心疼地抱緊商名姝:“名伢,王婆子幼時讀過書,她活到這個歲數,深知有些事,沒有血的代價,便無被嚴懲的份量。今日她鬨一場,隻能讓惡人消停幾日,商錢氏往日便是如此,你於王婆子有恩,你吩咐她的事兒,她必叫你如願。”
“我知她是因我,才豁出命。”商名姝就是知道才會心裡堵得慌,“她何曾到了非得與商錢氏以命抵命的地步?”
商名姝的聲音逐漸減弱至含糊:“我待她與旁人並無不同,因她讀過書,是個明理之人,我便讓她做個小管事,何至於使她感恩至此……”
輕輕撫上商名姝發頂,順著她綢緞布黑亮柔軟的長發來回安撫,小虞氏輕歎一聲:“名伢,於你而言是隨手而為,於王婆子半輩子都活在苦難之中的人,你是賞識她、認可她、關懷她之人,她早將你認作誓死效忠之人。”
商名姝愣愣看著前方,目光有些空洞:“姨母,這世間真有賭上性命也要維護的忠誠麼?”
以前商名姝是不信的,她認知裡凡事都有價碼,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她以前把什麼都算得清清楚楚,沒有想到今天的事情脫離她的掌控,險些害了一條無辜性命。
她不明白王婆子為何對她這樣不顧一切,但卻知道日後行事還需多思量。
“自然有,人是活物,人有情,情難自控難描摹。”小虞氏握緊商名姝的手,“名伢,姨母以往教你要把人和事看得明白,分得清楚,也不知是對是錯。姨母盼著你有些事有些人可用心去體會,或許有值得你信任和依賴之人。”
“嗯。”
商名姝被府中下人抬回家,她也需要臥床休息,這次的事情鬨到何夫人的麵前,一條活生生的人命險些被逼死,商進樑把商錢氏送回鄉裡,由族人看管。
商氏族人也不好說什麼。
人便是如此,以往沒有礙著他們,他們樂得做個好人,勸商進樑要記恩,要大度。
知道驚動知府夫人,唯恐商進樑處理不夠果斷,惹得知府厭惡,影響商氏生意,讓他們少拿紅利,連累他們族中子弟也不受待見。
“禾穗,讓禾木派個人暗中盯著商錢氏。”商名姝聽後吩咐。
她總覺得有條陰暗裡的毒蛇盯上他們家,商錢氏未必不會被人利用,大事指望不上,分散他們注意力或者惡心他們都不費力。
商名姝隻能在家養傷,商文姝得知每日都抽出空來陪她解悶,商梓姝借著做法事的由頭,去浮丘觀誦經上香。
“長姐這都是今兒第三次蹙眉。”坐靠在貴妃榻上的商名姝挪開書,目光落在眉頭緊鎖的商文姝臉上,“是茶莊有虧損?”
商家有自己經營的茶莊和茶館,商文姝把賬目搬到商名姝院子裡查看。
“茶館和茶莊獲益比之上一季少了足足兩成。”商文姝愁眉不展,回話不誤低頭撥弄算盤繼續算賬。
“隻府城獲益減少?”商名姝問。
商家的茶莊和茶館遍布江浙一帶,每一季收益頗豐,兩成不是一筆小數目。
“江浙的賬目我還未核對完。”商文姝合上一本又抽出一本,“就目前算出的來看,應是沒有減少兩成收益,卻也比不得上一季。”
“原由?”
商文姝已經算了好幾日的賬,差距如此明顯,她自然要追根究底:“聽聞施家聯合王氏米行,拿了一批陳糧,弄一出買茶贈糧的戲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