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道路沒有一丁點光。
就連永夜道路都沒有那樣黑暗，但這裡的黑暗是邪惡生物們可以看穿的那種黑暗，更重要的是冷，艾萊薩走在這裡，覺得血液都仿佛要結冰了。
“如果你很冷，那就靠近我。”妮戎貼心地道。
作為炎魔，她簡直就像個移動的大暖爐，艾萊薩不由自主地湊近了點，縮在妮戎身邊小步往前走，“這裡有多長？”
“很快就到了。”妮戎伸出爪子，把隻穿著單薄睡衣的艾萊薩往自己身邊攏了攏，“這裡的危險隻有低溫，不用害羞，大家探索這條道路都是貼在我身上走過去的。”
“我，我還可以……”艾萊薩咬牙道。
兩分鐘後，艾萊薩縮進了妮戎懷裡。
“還有多久……”艾萊薩瑟瑟發抖。
“死亡的道路比較漫長。”妮戎在周身製造出幾個火球，圍繞著他們旋轉，“就在前麵了。”
沒走多久，他們麵前出現了一扇門。
門上寫著古惡魔語單詞：為愛情。
死亡道路的第一個房間是“為愛情”？
這是什麼意思？為愛情而死？
艾萊薩還在愣神的時候，妮戎已經推開了門，輕輕推著艾萊薩進去了。
門內沒那麼寒冷了，這裡是一座布滿壁畫的廳堂，但是。
“我們在牆角裡發現了地獄護盾、硫磺火球、降靈術和迷惑心智的法術卷軸，同時，苦艾在這裡得到了一樣能力賦予，那就是擬聲能力。”妮戎溫和道：“它原本什麼聲音都不能發出的。”
艾萊薩環顧四周，看見四周的壁畫上畫的並不是邪惡生物，而是人類。
主角是一名女性，穿著血紅的裙裝，在不同的畫麵中與不同的生物相互依偎，有人類，有海妖，有巨人，有怪物，有野獸，有墮天使和惡魔，而且不限性彆。
穹頂上三幅，包括進入的門口在內，四壁各有一幅，一共七幅。
等等，七個監牢，七張椅子，七幅壁畫，七個杯子……七這個數字在神學中普遍被認為具有魔力，進入這裡的印記是七芒星，而他們現在剛好有七個人，不，七個生物……
“妮戎，來到這裡的同伴最多有多少人？”艾萊薩問道。
“最多的就是現在，七個。”妮戎答道。
艾萊薩點點頭，沒說什麼，“所以，是沒法在這裡找到通往下一個房間的路對嗎？”
“是的。”妮戎道，“包括穹頂在內，我們全都找過了。”
“這是羅曼式的服裝風格，大概起源於十一世紀。”艾萊薩指著穹頂上那名女性和女性墮天使在一起的壁畫道，然後又看向和惡魔在一起的壁畫“這是哥特式，特點是高領、長袖和尖領，流行於十三世紀末和十四世紀。”
隨後，艾萊薩看向穹頂正中，紅裙女性和另外一個人類的那一幅，另一方是一名穿著露出右肩的金色長袍、戴著奇怪的頭冠、手持獅頭權杖的美麗女性，“這種服裝樣式我沒有見過，但看裝束，另一方或許是某個失落國度的女王。”
“這一幅穿著的是古希臘樣式的，愛奧尼亞式或多裡亞式，但兩者具體的分彆我沒有學過。”艾萊薩指著紅裙女性和獅子依偎在一起的那幅道。
“而這件服裝是維京式的，這裡的巨人或許指的是北歐神話中的巨人。”
“和海妖的這一幅中，她穿的是希臘複興風格，這流行於新古典主義時期，也就是十八世紀末到十九世紀初，距今約三百年，也就是說，這座迷宮的曆史很可能不超過三百年。”
“這種怪物我從沒見過……但在這幅畫裡，她隻是用紅色絲綢包裹著身體。”艾萊薩說完最後一幅，開始思考起來，“或許這其中蘊含著什麼訊息，什麼提示，嗯，為什麼和人類女性的那一幅壁畫放在穹頂正中呢？如果在教堂中，那通常是留白或是神所在的位置……或者這意味著這段愛情讓她刻骨銘心？”
妮戎一愣一愣的，她從沒聽說過什麼哥特式，新古典主義，希臘複興風格，因為其他人也從沒提過這些，他們似乎都不在意服裝問題。
“那你身上穿的是什麼風格呢，艾萊薩？”妮戎好奇問道。
艾萊薩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藍色條紋睡衣。
“這個……現代的睡衣，睡覺的時候穿的衣服。”艾萊薩不好意思地說，“抱歉，這不太正式，但我睡覺的時候習慣穿這種。”
“為什麼要道歉？”妮戎不解。
“因為穿睡衣見朋友不是很禮貌。”艾萊薩抓抓頭發。
“沒有關係，我很高興成為你的朋友。”妮戎聽起來很高興，“我並不介意，隻是如果你下次走死亡道路，可以穿多一點，這樣不會被凍得那麼厲害。”
艾萊薩一愣，突然注意到了一個被自己忽視的問題。
他每次進入這裡時身上都穿著衣服，那是不是說，放在口袋裡的物品其實是可以帶進來的？
他決定下次試試把糖果放進口袋裡入睡，然後再試試手機。
突然，他注意到了一件事。
紅裙女性和拿著獅頭權杖的女性的壁畫正中，有一個金色的七角星，融合在背景的黃昏或黎明裡，並不顯眼。
仔細看，那幅壁畫中，金袍女性的腳下生長著麥穗，蜿蜒著溪流，溪流中還倒插著一把劍。
這種常見的宗教象征讓艾萊薩一下警覺。
或許這描繪的不是人類女王，而是某位女神？
麥穗和豐收有關，劍代表鬥爭，天上有七角星，獅頭權杖，獅子，獅子……
他對這些象征的組合有印象，而且以獅子作為象征的女神並不多。
艾萊薩從小就學習了很多知識，霍普先生教導他是為了讓他更加了解這個世界，他記得在神學課上，霍普先生講述這個形象時認真的表情……
“美索不達米亞神話中的伊師塔？還是蘇美爾神話中的伊南娜？”艾萊薩喃喃。
而伊師塔這位美索不達米亞神話中的女神，是蘇美爾神話中愛與戰爭之神伊南娜的形象在歲月更迭中演變後的結果，兩者在象征物和權能上幾乎沒有改變。
不知道是哪個詞觸動了機關，在同一刻，壁畫上的所有紅裙女性都笑了起來，清脆悅耳的笑聲回蕩在房間裡，顯得陰森而詭異。
艾萊薩似乎聽見了一聲呢喃。
“提阿瑪特。”
提阿瑪特？壁畫上的紅裙女性叫做提阿瑪特？艾萊薩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
穹頂上的圓型壁畫正中的金色七角星逐漸發亮，仿若晨曦的光芒。
艾萊薩已經知道那顆星星代表著什麼了，那是金星，既是晨星，也是暮星，隻在晝夜交替時顯現在太陽附近，是伊師塔或伊南娜的象征之一。
七角星的光芒逐漸擴大成光圈，最終在擴散到這幅圓型壁畫邊緣的時候停滯下來，形成一個向上的通道。
它灑落的金色光芒甚至有些溫暖。
妮戎驚喜道：“前進的道路！艾萊薩，你真是太博學了！”
艾萊薩內心得意，麵上卻謙虛地說，“隻是我的老師教過我這些。”
“不，你真的很厲害，艾萊薩，知識是一種力量。”妮戎認真道，“或許，在以後前進的道路上，我們還會遇到類似的情況，而你卻能馬上發現問題，在你之前，我們甚至沒有注意過服裝的區彆，因為那對於要麼生命太過漫長的其他人而言，並不是什麼值得在意的事情……”
那是因為我對曆史很有興趣，找借口請羅馬尼家的家庭教師教了我不少……艾萊薩迫不及待地道：“那我們去叫其他人來，一起探索一下後麵的通道？”
“我隻是擔心你和查潘會耽誤現實中的事情。”妮戎溫和道，“其他人倒是沒有緊急的事情要做。”
查潘？查潘難道也在人類社會裡麵？艾萊薩心中一動，點點頭，“那我們回去把這件事情告知其他人吧。”
縮在妮戎懷裡沿著寒冷的死亡道路原路返回之後，妮戎把在裡麵發生的事情對大家複述了一遍，末了道：“艾萊薩是我們的大功臣，如果後續探索得到了可分配的物品，我提議讓他優先挑選。”
“這座迷宮建立的時間不超過三百年，卻有伊南娜的壁畫？”查潘饒有興趣地咕噥了一句，隨後點點頭，“我沒有意見。不過真虧你記得住啊，艾萊薩，我對於這些神話故事真的沒有半點興趣，聽一遍就會忘掉，何況，哈哈，在天堂的時候，這些異教的信仰是不被允許討論的。”
“也就是說，這座迷宮並不像我們大家以為的那樣，是由某個惡魔什麼的建立的？無論是伊南娜還是伊師塔，都比基督教的出現要早得多，而且是多得多得多，具體多多少，我也不太清楚……”
萊瓦莎點了點秀麗的腦袋，“就像我們美人魚一樣，在基督教出現後，我們的族群就逐漸被異化，逐漸被認為是沒有靈魂的生物，人類逐漸不再相信我們的存在，教會開始捕殺和掩蓋我們……”
看得出來，即便已經是這幅腐爛的模樣，魚尾也變成了觸肢，但她還是認為自己是美人魚。
“對伊師塔的崇拜可以追溯到公元前四千年左右，而那時候上帝甚至還沒有出現過，亞伯拉罕還不知道在哪裡。”艾萊薩給予了肯定的答複，“在曆史上，基督教同樣有不少篡改、抄襲和融合本土信仰的例子，比如把原本歌頌本土女神的詩篇改成歌頌聖母瑪利亞的詩篇。”
霍普先生老早老早就教過他啦！霍普先生還說，要辯證看待宗教傳播的內容，因為它們會因現實的需要改變內容，宗教可以作為統治人心的工具，可以作為施加暴行的旗幟，可以作為對人間苦難的詮釋，因為一切都可以歸為虔誠或不虔誠的結果！
“但那些古老的信仰，最終還是像美人魚一樣，消逝了，衰落了……”萊瓦莎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