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緩動，夕陽西下，餘暉漸漸褪去光暈。
朝暉堂內人頭攢動，丫鬟們忙著從廚房端來飯菜，一道道往屋裡送。
“慢點慢點，你們幾個都看著點腳下路。”素閒也出來招呼著。
今日是沈九安回府的第二天，上個月因讀書，惹了沈王爺的責罵，被送去莊子上靜思己過了。
現下沈王爺離府巡察，堪堪也到了一月的期限，王妃見不得兒子受苦，昨日就緊趕著命人接回來了。
隻要是沈九安回來，朝暉堂的院兒裡就甚是熱鬨。
一進到屋子裡，他便被飯菜的香味吸引，素閒特地命廚房做了郡王愛吃的烤鹿腿。
用剛滿月的野鹿，先醃製後燉煮，再置於紫檀木上用炭火烤製，細膩的肉質透著木香，入口軟爛，是他最愛的一道美食。
王妃端莊閒坐於圈椅中，郡王站在屋內，來回踱步，跟王妃分享這一月的讀書收獲，說到儘興處手舞足蹈，惹得屋內主仆陣陣哄笑。
“王妃，郡王殿下，飯菜都準備妥當了，可以入席了。”素閒笑意盈盈地來到前廳叫人。
王妃伸出手，示意沈九安攙扶，“走吧，九安，咱們去吃飯。”
沈九安來到跟前兒，扶著王妃，腳步頓了頓，似又想起什麼，“母親，大哥和二姐姐不來嗎？我被父親罰了一個月，很想他們。”
聽沈九安這樣問，素閒和王妃兩人悄悄對了眼色。
素閒把王妃往飯桌前引，仍一副笑麵說道，“殿下，廚房今日準備了烤鹿腿，您快來嘗嘗。”
沈九安徹底不乾了，眼眸的笑意被煩躁替代，目光透出不悅，甩開王妃的手臂，悻悻地坐在圈椅中。
“母親，您又和大哥哥鬨什麼彆扭？我們就像小時候，一家團圓不好嗎？您跟大哥二姐鬨，我都不好意思去找大哥了。”
王妃一時無言。
他這個兒子似不像是她親生的，提起那兄妹倆滿是親熱，一見到她就跟見了仇人般。
王妃甚至想過，沈九安是不是自己的兒子，怎麼偏偏胳膊肘往外拐。
素閒見王妃麵色不悅，扯了扯王妃的衣角，示意王妃再冷靜冷靜。
王妃按捺下心中不快，耐著性子對沈九安說道：“你這孩子胡說什麼呢？我與你大哥二姐好得很，怎會彆扭呢？你大哥那身子骨你又不是不知道，大晚上的就彆折騰他出門了，我已命人把飯菜送到房中去了。”
王妃說罷，看了一眼素閒，“是啊，殿下，我已命人去送過了，咱們也快些用飯吧，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聽到這裡，沈九安擰著的眉才鬆了鬆，眼底又重新泛起笑意：“當真？”
見沈九安信了五分，素閒又繼續說道：“老奴不敢欺瞞殿下，丫鬟去送時，還被世子殿下婉拒回來，說是吃不得葷腥，老奴又命人做了些素菜送去，知道您惦記哥哥姐姐，連著二小姐那裡，也一並送去了。”
“那就好，母親，咱們快去用飯吧，我已經等不及要吃肉了，在莊子這些天頓頓吃素，吃得我都想吐了。”沈九安重新起身，挽著王妃手臂，兩人說說笑笑向飯桌走去。
待二人離了前廳，素閒招呼來一個丫鬟，命她給二小姐院兒裡送，她則親自去世子院兒裡送。
郡王殿下不如幼時易哄騙，現在做戲得做全套了。
月色中天，夜色融融。
素閒來到清風閣，進了院兒裡，便直奔著沈慕風的寢殿來。
到了門口，被守在門外的黎川攔下。
素閒提了提手中的飯匣，說道：“今日郡王殿下回府，老奴是奉了王妃的命令，前來給世子殿下送飯食的。”
黎川故意提高音量，給屋子裡的沈慕風通風報信：“哦！是王妃身邊的素閒啊，郡王殿下回府，王妃讓你送來的啊。”
屋子裡的沈慕風聽見門口的動靜，把吃了一半的燒雞藏起來，嘴裡使勁嚼著剩下的雞腿。
燒雞是藏起來了，可屋子裡的味道一時半會卻散不去，沈慕風難掩焦急的心情，萬萬不能被素閒發現。
門外的黎川還在與素閒“纏鬥”，一個要進去，一個攔著不讓。
素閒有些惱怒了，往日黎川是個直腸子，哪像今日這般墨跡。
“彆以為你是世子帶回來的人，我就不敢惹你，我今日是奉王妃的命令，前來給世子送飯食，你速速讓開。”
“素閒姑姑，我怎敢攔您，實在是世子殿下吩咐奴才，看好房門，無事不得入內，奴才也隻能遵從世子的命令，姑姑您就彆為難奴才了。”
黎川麵兒應付著，心裡在抓狂，沈慕風哪天不能吃燒雞，非得今天吃。
現在好了，讓他獨自在門外應付素閒。
素閒那雙針尖兒亮的眼睛，比狗靈的鼻子，若是讓她進去發現了，豈不是要出大事。
幾番糾纏之下，素閒愈發疑惑，黎川一反常態，這是作甚。
今日，她非要進房看看不可。
“好好好，你既不讓我進去，我便不進了，你伺候世子用膳吧。”素閒抬起飯匣，遞交到黎川手中。
黎川接過飯匣，心下鬆了勁兒，暗搓搓地嘀咕，這老婆子終於要走了。
誰知黎川剛一轉過頭，素閒猛地回頭推開房門。
黎川心下一驚，想著這下完了。
結果，房門剛一打開，濃重的藥味撲麵而來，床榻上卻不見世子的身影，仔細環視一周，才發現那白玉屏風後，若隱若現透著一個男人的身形。
世子在桶中泡著藥浴，怪不得房間裡藥味這麼重。
“咳咳…咳咳…素閒莫要怪黎川，是我讓他守在門外的，今日身子不適，夜裡想泡泡藥浴舒緩。”
浴桶中的沈慕風探出身子，一臉憂鬱，臉色蒼白，毫無唇色，周身透露著一股子難以掩飾的病弱之氣。
得了沈慕風準令的黎川，像是有了靠山，言語中的底氣又多了幾分，“素閒姑姑莫怪奴才，奴才隻是按照世子殿下的吩咐辦事。”
素閒變臉一絕，剛才在門口還是一副強勢吃人的模樣。
現下見屋子裡無事發生，臉上堆笑著說道：
“忠仆本該如此，老奴也是擔心世子殿下的身體，奉了王妃的命令，不敢怠慢，世子殿下安然無事，老奴這就回去了。”
“咳咳…咳咳…勞煩走一趟了，替我向母親問安。”沈慕風回道。
“黎川，咳咳…你快去送送。”做戲要做全的道理，沈慕風自是明白。
“是，殿下。”黎川緊趕著把人往外請。
到了院兒裡，素閒擺手婉拒，“請留步，老奴先回去了。”
“素閒姑姑慢走。”黎川望著素閒的身影，眸子一點點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