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雲貓著腰,在山林間又仔細搜尋了好一會兒,終於在一處隱藏的灌木叢後找到幾株隱匿在其中的毒芹。
她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小心翼翼地將毒芹連根挖出,用舊布仔細包好,拍拍身上的塵土,準備下山。
剛邁出幾步,她的腳步猛地頓住。
來都來了,就這麼走了,不去王家看一眼,實在太可惜了。
這麼一想,宋朝雲毫不猶豫地調轉方向,往山另一側快步走去。
沒一會兒,遠處山坳裡那一片密密麻麻的土磚屋就映入眼簾。
王家兄弟多,在這王莊村,他們王家的房屋就占了足足九成。
前世來得匆忙,根本沒來得及好好觀察周圍的環境。
這次時間充裕,她找了一塊大石頭,隱匿在後麵,眼睛四處查看,不放過任何細節。
隻見山坳最高處的土磚屋裡有人正提著木桶來回走動,偶爾還有細微的哼唧聲音傳出,這大概就是王家的養豬場了。
而離她最近的一間屋子格外突兀,屋外被刷了白色石膏,上麵還貼著許多黃色符紙,幾張紅色喜字夾雜在其中,在一片黃色土磚屋中顯得格格不入,這便是王二家。
老婆還沒討到手,喜字倒先貼上了,宋朝雲心裡清楚,王寡婦這是病急亂投醫,她就這麼一個寶貝兒子,生怕他有個三長兩短。
就在她想得入神時,“吱呀”一聲,王二家的木門被推開。
宋朝雲嚇得渾身一緊,立刻將腦袋縮進石頭後,隻敢露出一雙眼睛,緊張地盯著那邊。
從屋裡走出來的正是王永根和王寡婦。
王寡婦顴骨高聳,眉毛微微往上揚起,臉上滿是怒容。
她一把拉著王永根,幾乎是連拉帶拽地把他拉到屋子偏側,見到避開了兒子,她眼淚像不值錢似的,嘩嘩地往下掉。
她一邊哭,一邊握著拳,用力往王永根身上捶打:“你去問問你那個弟弟,好端端的,乾嘛去惹宋家那丫頭?人家本來還後悔退親哩,被他這麼一鬨,這下好了,整個公社都曉得二娃要不行了!”
王永根不敢對嫂子還手,悶頭挨打,腦海裡卻浮現出宋朝雲的模樣,這丫頭年紀輕輕,卻敢當眾退親,還能把章靈芝逼走,最後更是在集市擺攤,聽說生意還不錯……
“跟你說話嘞,你聾了?”王寡婦見小叔子不說話,怒道:“當初要不是為了給永剛去偷魚吃,他爹怎麼會掉河裡淹死?如今你們翅膀都硬了,就不管我們孤兒寡母哩,當初就該讓王永剛餓死!”
這話王寡婦不知道說了多少次,王永根耳朵都要起繭了。
被淹死的是自己大哥,可如今被詛咒的是自己最小的弟弟,活人難道不比死人重要?更彆說大哥都死了二十年了,天天聽這話,王永根著實覺得厭煩。
他往後退了幾步,猛地抓住王寡婦的手腕,皺眉道:“嫂子,她就是故意這樣說的,啥時候你去集市瞧瞧就曉得,她可不是個好拿捏的。”
“我不管!隻要二娃能好,我才管不了那麼多,”王寡婦哭得眼淚鼻涕糊了一臉,臉上帶著恨意,“當初你們帶大娃出去,結果害得他被蛇咬死,現在還不肯救我的二娃,乾脆我跟他一起死了算了,也省得在這兒礙你們的眼。”
王永根聽著嫂子的話,心裡一陣無奈,她說的都是事實,自家兄弟不光讓她成了寡婦,還間接害死了她的大兒子。
他重重歎了口氣,無奈道:“嫂子,你放心,剛子已經去想辦法了,實在不行,就算是綁,我也把她綁也給你綁來。”
“那你要快些,二娃的身體是一天不如一天哩……”王寡婦的聲音裡帶著絕望的哭音。
躲在石頭後麵的宋朝雲把這一切聽得清清楚楚,聽到他們要把自己綁來,她驚出一身冷汗。
她的手緊緊抓著包毒芹的包裹,整個人像定住似的,趴在原地一動不動,可腦子卻在飛速轉動,不停地想著對策。
天色漸漸暗下來,豬場一直有人看守,絲毫沒有鬆懈的跡象。
宋朝雲原本投毒的計劃落空,她滿不甘心,卻又無可奈何。
她咬咬牙,緩緩站起身來,活動一下早已僵硬的筋骨,身上的關節因為長時間保持同一姿勢,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夜色愈發深沉,墨色的天空中沒有一絲星光,宋朝雲摸黑回到家時,已經是又餓又累了。
剛走進地坪,就見枇杷樹下站著一個陌生的身影,宋朝雲渾身一顫,難道王家人來得這麼快?
她從石板下撿起洗衣棍,放輕腳步往前。
一步,兩步……
宋朝雲數著步子,隻要再近一點兒,就能給他一棒槌。
眼看越來越近,她高高舉起洗衣棍,準備一擊即中。
“啪嗒”一聲,堂屋的電燈被拉開,宋長慶站在堂屋中間問:“大妮兒,你這是乾啥哩?”
“爸,快去喊人,有壞人!”宋朝雲深知自己和父親兩人加起來都不是王家人的對手,隻希望宋長慶能靈泛些,去把江青山喊來。
誰知對方跟著瞪大眼睛,一邊四處觀望,一邊誇張喊道:“壞人?哪有壞人?”
過了一會兒,他回過神,指著自己鼻子問:“你不會是說我吧?”
宋長慶幾步從堂屋出來,拉過女兒解釋道:“下午你讓人送蘿卜來,我還以為送錯地兒了,讓他等你回來再說,這是他兒子哩。”
兒子?宋朝雲這才發現,眼前的人不過十七八歲,長得和李福貴是有些相像。
“我讓他找彩霞收貨,她人哩?又出去玩了?”宋朝雲皺著眉,心裡對二妹去了哪兒大概有數,原本還以為她變好了,想給她一次機會來著……
“她還小,正是貪玩的時候哩,”宋長慶說。
聽到這話,宋朝雲抬頭看去,臉上似笑非笑,“爸,你忘了?我和她一般大呢,要不我也出去貪玩貪玩?”
宋長慶麵露尷尬:“你,你不一樣。”
宋朝雲一整天都提心吊膽的,沒想到回來還要聽這些難聽話,她皺眉問道:“我哪兒不一樣了?是比她多了一個腦袋還是兩個胳膊?我出去掙錢,屋裡還沒個幫忙的,我又沒個三頭六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