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雲瞪他一眼,徑直往收頭發的攤位上走去。
對方是一個稍胖的中年婦女,見到宋朝雲,她停下正在收拾東西的手,驚訝道:“你咋又來了?不是說好了嗎,買走就不能退咯。”
“大姐,還收頭發嗎?”宋朝雲隻當她認錯人。
“你瘋了?賣啥頭發呀,”江知嶼幾步追上來,急切道:“缺錢我給你啊。”
宋朝雲充耳不聞,掏出懷裡的長發遞給女人:“你看看發質,多少錢能收?”
女人將頭發仔細翻開,皺眉道:“發質一般,最多給你五塊錢。”
宋朝雲一把奪回,扭頭就走。
“誒,誒,你彆走啊,脾氣咋這麼大咧,”女人連忙從攤子後越過,“你不講講價嘛?”
“一口價,”宋朝雲頓住腳步,回頭道:“五十!”
“那可不行,最多十五,二十?三十,三十八,不能再多了。”
“四十,不能再少了。”
女人瞪大眼睛,驚歎道:“你這妮兒看著年紀輕輕,太會還價了吧。”
接著,她五官擠成一團,肉痛道:“行,四十就四十,下會再要買假發,記得來姐這兒。”
圍觀全程的江知嶼一臉驚訝,湊過去問:“嘿,沒想到啊,你啥時候這麼會還價了?”
江知嶼的“嘿”每次都有不同的語境,有時是生氣,有時是打趣,這次,宋朝雲在他語氣裡聽出敬佩的意思。
宋朝雲把數好了的錢放進兜裡,抬頭道:“關你什麼事?”
“關你什麼事?”
兩人異口同聲,江知嶼挑眉,得意一笑:“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宋朝雲迅速隱藏住笑容,撇過頭去不看他。
“你彆走啊,有了錢乾啥去?我好餓啊,給我買個大肉包唄……”
江知嶼像個狗皮膏藥似的黏著她不放,宋朝雲走一步,他就跟著走一步,她停,他也停。
“你到底想怎麼樣?能不能彆跟著我?”
“我不想怎麼樣,不是說了嘛,有本事去鄭家看看唄,隻要你去,我就不跟著你。”
江知嶼心裡盤算著,她肯定是不樂意去的,隻要她拒絕,不就沒臉趕自己走了嗎?
“行,去吧!”
“你,你說什麼?”江知嶼嘴巴大張,臉上滿是驚訝。
在他的印象裡,陳海燕改嫁了快十年,前兩年,她還會回宋家溝來看看女兒,可每次都被章靈芝罵走。
剛開始,宋朝雲也是想念她的,想要去看望母親,卻被章靈芝阻止,為此,她經常在自己麵前掉金豆豆。
再後來,她好像把所有心思都藏了起來,不許任何人再提起她。
“我說,好啊,去鄭家,”宋朝雲重複道:“不過先說好了,去了以後,你就不要再跟著我了,以後都不要跟著我。”
江知嶼沒想到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又聽宋朝雲說:“男子漢大丈夫,說話要算數,不然會變小狗。”
這是兩人小時候吵架經常說的話,沒想到此時用來逃避自己,江知嶼感到無比憋屈。
“行,算數就算數,”江知嶼咬牙答應,“走啊,不去是小狗!”
宋朝雲抬眸看他一眼,隻見他緊咬著牙關,腮幫子鼓起明顯的弧度,眼神盯著遠處的山峰,隻留給自己一個倔強的後腦勺。
“誒,不是說去鄭家嗎?你往哪兒走?”江知嶼的氣還沒生完,就見宋朝雲往集市裡走去,還以為她後悔了,嬉皮笑臉跟上去。
“實在不想去就算了,不是快要過年了嗎?我跟李師傅說好了,讓他給我去弄個年豬來殺殺,到時候分你一半哇。”
半隻豬說分就分,口氣可真不小,宋朝雲一邊想,一邊四處打量,沒記錯的話,供銷社就在這附近。
不一會兒,宋朝雲眼前一亮,就見一座刷著白色石膏的小平層,牆麵上用紅油漆寫著“紅星供銷社”幾個字。
供銷社裡麵彌漫著一股陳舊潮濕的氣息,迎麵是幾組木質貨櫃,裡頭有各類雜貨和香煙火柴。
櫃子後麵是貨架,上麵整齊的擺放著搪瓷盆,暖水壺和一匹匹粗糙或細膩的布料。
江知嶼把自行車鎖好,湊過來問:“你來這兒乾啥?供銷社能有啥好東西?”
宋朝雲沒有理會,自顧自地挑選著。
“同誌,那塊布料麻煩給我瞧瞧,”宋朝雲手指的是一匹駝色粗紡毛呢布。
售貨員是一個燙著卷發的年輕女人,她坐在角落裡描眉,聽到聲音,不情不願地起身。
見到宋朝雲,她不屑地上下打量一眼,皺著眉道:“你咋又來了?”
宋朝雲十分疑惑,這句話是今天第二次聽到,可這些人她根本不認識,難道又是認錯人了?
“這是毛呢布,你買得起嗎?”售貨員的話打斷宋朝雲的思緒,她的語氣裡有一股若有似無的敵意。
宋朝雲冷冷道:“你不拿下來,咋知道我沒錢買哩?”
“就是,說不定我們還看不上你這布咧,”江知嶼幾步跨到宋朝雲身前,用挑剔的視線回望回去,“粗紡布而已,我還以為是啥好東西嘞。”
等女人去貨架上取布,江知嶼迅速回頭,低聲道:“你知道她是誰嗎?”
“誰?”
“鄭曉敏,”江知嶼神秘兮兮的說,還等著她繼續追問,結果隻見宋朝雲一臉迷茫,隻能自己無奈公布答案:“就是鄭家的女兒,你媽的繼女,今年19歲,剛來供銷社上班哩。”
他的嘴唇離自己的耳朵很近,呼出來的熱氣噴灑在宋朝雲的耳垂上,一瞬間,她感覺自己臉上燙得厲害,耳垂也像要滴血了似的。
“你咋了?發燒了?”江知嶼伸手要去探她額頭。
宋朝雲退後幾步躲開,“我沒事,你打聽得倒是清楚。”
“嘿,你也不看我是誰,”江知嶼像隻開屏的孔雀,“帶我開貨車的李師傅和她家有親戚關係,見過一兩回,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你要這粗布乾啥?又不是啥好東西,下回出去跑貨,給你帶細布回來呀,外頭還時興那種細膩的絲綢布哩。”
鄭曉敏一回頭,就見兩人正在竊竊私語,她把布匹往櫃上一丟,“喏,你不是要看嗎?三十塊錢一米,你要買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