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麵目可憎的癩頭道人,天地又變換。
清風拂麵,腳下與白雲同高,山頂道觀矗立,老實講,這無法讓人與天魔聯係在一起。
奈何自這爛肉道人出世,關中霎時風雲變幻,雖場景依舊是黃沙重鎮,但天色昏暗,暗紅瘴氣彌漫,賀俶真已踏在猩紅腐敗的泥濘中。
一位瞳孔倒豎,表情猙獰的老婦人站在他身前,身後懸著無數吐著七寸長舌、眼眶空洞的吊死鬼,千俱屍體懸空,陰氣已成實質。
賀俶真看著景象,心中困惑異常,能練氣修道者,都是都是有緣法的,天賦多少要高出俗子百姓,怎偏不走要耍些歪門邪道,要把安生地化為鬼城。
“無此裝模作樣的必要。”賀俶真說道:“小道要能讓嚇死,也論不到你來了,早些出真身吧。”
“你眼拙看不真切,怎能說我裝模作樣。”一陣天青色的魔氣滋生
賀俶真瞥了山頂道觀一樣,暗自想道:“設使這裡真的是厲鬼冤魂修羅場,那麼大造此地的修士,走的就是陰陽鬼道。”
“加之此刻異象,又見天魔身影,但各界隔絕,天魔又從何處誕生呢?雖疑慮重重,這也是個不能排除的低可能性。”
真假無礙廝殺,隻是過程會難上許多,見無障眼法才驚覺,這竟是蛻去人身的鬼魔。
人間厲鬼,道外天魔。修陰陽鬼道,以此滋養心中孽障,鬼修根祗和化外天魔
“你是天魔鬼魔也都這樣罷。”賀俶真說道:“二者差距怕是你自己都解釋不了……極魔道的崽子。”
他心底其實還想到個,就是所立之地近似座道場,這裡或也是那場大戰的某個邪修,就如古時葬門鬼修,為替死轉生,就需不斷煉化活人血肉魂魄,以此尋求重生。
第一眼見吊死鬼屍體,隻當是些俗子,現下來看錯極了,這屍體生前修為絕然不低,不然經此地一煉,餘燼都沒得剩。
魔道埋愁,鬼道同哭。這時間的左道大道,孰高孰低,真有人說清麼?或其本身就無高低。
他存想間,老婦人模樣的鬼魔沒了耐心,把乾裂老嘴換換張開,撕裂嘴角至耳後,像是讓人強行掰開頭顱般,濃稠血液下臉皮帶著碎肉。
“嗚呀!”
一聲淒厲嘶吼,滔天煞氣彌漫,陣陣腥風好像四萬八千風刃劃過,肆虐著眾人所處之地。
賀俶真施手段抵擋,天罡地煞咒捕風捉為刃,純白刀鋒劃過,直接與風刃硬碰硬,每一瞬霎,好似萬軍同時揮刀砍下。
此時無數吊死鬼從四麵八方襲來,似要將賀俶真活活吊死成它們其中一員。
“回去!”
賀俶真雙眸金光流離,亦是大喝了聲,且因聲勢浩大,席卷氣機浪潮向前方滾動,猩紅泥濘的地麵都被掀翻了過去。所有異象頓時燃燒了起來,金色烈焰焚化孽障鬼物,就連那老婦人也是一樣。
即將焚燒殆儘的老婦人見此情景,心中戾氣暴起,看著賀俶真的同時咒罵道:“絕戶孤兒,今日你妻妾就要死絕!”
氣勢外放時,賀俶真已經知道老婦人境界了,虛天境,不否定鬼魔藏拙,故他之可能說低了,不太可能說高。
至剛至猛的天息下,事物受天息噴薄,金色烈焰焚燒殆儘,老婦人倒是古怪,隻見其外表如灰燼一般飄散,有一團黑影正在占據原來的那副身體。
“這古拙道意……好好!”
“煉了你這年輕道人,不怕無望論仙,不能與天同壽。”淒唳嘶啞聲音傳來,那黑影緩緩彙聚成一個人形,好像劣等膠墨繪製而成一般,腥臭撲鼻。
它雙眼上下掃視賀俶真,死世間最美的糕點般,渾厚修為,道意粹然無暇,怎可能不貪婪心動。
此又能證明件事,眾人朝上圖的是在道人身上,輾轉八千載不知所蹤的至寶,終是問世。說來也奇,至寶本是在上清域的三清山放著,一萬年無虞。
可也就萬年,當三清山刑堂大長老於八千年前,親自向天下發出邸報,說眾仙朝上圖不見所蹤,這宛若驚雷炸在天下人心湖。
沒那個懷疑他說假話,可誰能在他眼皮底竊走至寶,隻有家賊罷。念及此,天下人不禁想起三清山二千年前的門庭醜事來……
寶物丟了要先找,找不到再說,誰曉得眾仙朝上圖甚麼時候丟的,又找了多久?
“野鬼莫要奢望仙道。”賀俶真毫不客氣,說道:“當真要論仙,早些自儘去到陰司,先贖罪百代百世,再沉淪畜道千萬年,說不得就能轉世成人,重走修行大道。”
昔年一場大戰,各族都有打下去的理由,打生打死,死來死去也是在戰場之上堂堂正正,唯獨這群邪修煉化邪靈和天魔聯手,儘在戰後或見不得光的地方下手。
除此之外,每到同族存亡之際的節點,這群不人不鬼的東西都要出來跳腳,而且手段比以往更重,當真是一刻不消停。
隻說那場大戰就不知道被這群東西在暗中壞了多少好事,更彆提後續的那場“道法遷徙”。
那邪靈毫不在意道:“尋了萬載,今日終是遇見了,說起來我等要謝你才是,不是你,眾仙朝上圖未必會麵世。”
他又道:“最後,我此種姿態麵世修道,野鬼不野鬼,你不須多說,你今日就是會死在你看不起的大道上。”
許多人,許許多多的人,都將它試作過街老鼠,這個它是見過太多,真不在意的,因那些人沒得例外,都要死,修為低些,連吊死鬼都做不成。
邪靈語氣感慨,大概覺著世道過去千萬年,道之區分仍舊一個模樣,它道:“道意淺薄,修道歲月短促,用以區分‘大道’與‘左道’的居然是形態與容貌。”
“我見過很多出身低微,天賦異稟之輩,無論成就高低,他們都有個共同點;都很珍惜手中所持之物,心無旁騖,凝神悟道,從不祈求索取。”
“這句是在誇你自己麼?”
賀俶真笑道:“罷了,你已衰成這死狗樣,小道替你把後頭的講了,你是不是要講‘後世族類,予取予奪,卑斂貪婪,一代不如一代,小道沒得資格貶低你修行道路’?”
又道:“道藏五千文中有句‘道不可道’你是知曉的,既不祈求索取,怎放著此等道藏真言近在眼前棄之不顧,反而跑來此地尋小道,是想死了麼?”
邪靈指了指賀俶真說道:“前人拘泥於征伐亂世,是被世道所限而感悟不得罷了。”
“可當世的你們聲在當世,甚麼也不懂,怎敢稱我為野鬼,二不試想下我到底熬過了多少艱難歲月、體察多少道意才能存在於此。”
賀俶真說道:“道不可道,你沒說錯,道也確實沒有高下之分,可人有。”
早已察覺邪靈想要動搖自己心境的賀俶真不受他話語影響,以盛氣淩人的姿態將邪靈言語駁了回去。
“修道者心性怎樣,確實不消由小道說於你聽,但你這等損害造化,不知禮敬天地之輩真要聽的話,也沒資格。”
聲如晨鐘回響,若晨鐘暮鼓聲破開迷惘,震醒世人,邪靈身軀略微飄忽幾分,藍色眸光閃爍道:“後世人比起那幫絕天地通的老不死不論心性、悟性都要差太多,偏偏世道好了不是一星半點。”
賀俶真手持萬載,淡淡道:“閒話莫要提了,快些出招,讓小道看看餘孽到了今日,還留得幾層實力在,夠砍幾劍。”
狂妄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