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長的躺椅,素還真隻坐了邊緣她講故事的方式,是演戲麼?要演很久麼?真準備了躺椅·····大幕拉開,紅紗掩映著背景中的亭台樓閣,有個人背著一個大布袋子走上來。虛蟜扮演的誰·····崎路人?自己所認識的人,隻有他背著這個,標誌性的大布袋他在一個碗裡倒了什麼東西,就走了。素還真聞到大股的味道是鬆節油。
崎路人和采鈴的死,是自己一生最為憾恨的事。不僅因為,這兩人給了自己最深的愛,還因為,自己無法挽救摯友、愛人的愧疚你們接連死後,我一直在想:到底是,根本無法挽救你們,還是,我為大局,犧牲了你們?到現在,我也沒有想明白
戲台上,走出了一個身穿喜服的女子,紅紗後依稀熟悉的麵容!一種對未知發展的直覺,或者,僅僅是那熟悉的麵容·····素還真的身體往後一退,深深地坐進了躺椅裡。
女子端起,崎路人留下的那碗東西,慢慢舉過頭頂,仿佛邀月共飲,又像遙祭神明她的手一直在抖——
那是鬆節油!不能喝鬆節油·····素還真不覺緊緊握住拂塵,隻待那碗鬆節油靠近嘴時拂開。女子忽然笑了——猝不及防間,碗裡的液體傾倒下來,淋了她一頭一臉·····她的臉!在肉眼可見中,血色流淌、變形、熔斷。她猛地撲倒在桌上,手臂不斷亂擺。偶然碰觸到桌上的古琴,發出一聲雜亂的鋭聲。她愣了愣,在抽搐中勉強抬眼看了下她的手?在摸那琴弦。
摸著摸著,她的另一隻手,一把推到了燭火。瞬間點燃了古琴,撫摸的手,卻還沒離去······鬆節油助燃!
“小心!”喊出聲後,大幕突然隔絕了視線,素還真才反應過來。大幕後,傳來東西墜地的聲響,以及,那張琴最後的轟鳴······
這是,采鈴和吾那一夜之後的場景采鈴,在熾熱的愛火剛剛燃後,就被崎路人逼著,毀容了?!
那時,我在乾什麼——我因俯首愛情,而羞愧;我因將采鈴卷入無儘的鬥爭,而後悔!殊不知,作為女人的你、正在麵臨著更大的摧殘······素還真的手緊緊握住扶手,這樣才能不讓發抖的手,暴露於人前。
為保我沒有軟肋,崎路人,是你!親自、逼采鈴毀容的你也是這樣驗證了,采鈴,對我的真心。怪不得,後來·····無論我如何勸,你也要踏進陷阱救采鈴。結果,當著我的麵,你死在了陷阱裡,你的血,濺了我一臉
大幕又拉開了,一個亂發掩著猙獰麵孔的孕婦,攤手攤腳靠著樹,睡在野地裡雨,下了好一會兒,她才茫然醒來。有氣無力地抬手擋住雨水。她睜眼觀察了下雲層,用手臂擋著碩大的肚子,艱難起身。她扶著樹木在大雨中儘量躬身,不讓肚子被雨水打濕。曾經,琴弦上那雙皎潔的手,變得臟汙不堪······她一邊跌跌撞撞而行,一邊焦急四顧,尋找著避雨之地
一任心口的傷痕汩汩地流血,也沒有錯過一個細節。素還真!枉你、自稱掌握文武半邊天的奇才;枉你、被人尊為苦境的領袖!在荒野中無處避雨的、是你的妻兒!
吾,護得了天下蒼生,竟然護不了——自己的妻兒。什麼扭轉乾坤、什麼領袖人物,不如販夫走卒啊——
吾好恨——為什麼沒能忍住!讓你用名節、才華、容貌,換了,身懷六甲時流落荒野!是的!這一切都是,我任性而為,跟你的‘藥’毫無關係!你那點藥,不過是我理智崩潰的“遮羞布”。我是醫者啊!高明的、見慣各種毒物的醫者是我讓你承擔了一切後果,就連,愛情的相知相許,也沒給你!仿佛,一切都是你的自作自受、天啊——
吾後悔了,我想告訴你——那杯藥酒,我喝之前知道是什麼。我想、補給你一個萬眾矚目的婚典!我想、將你攏於懷中,從此風霜雪雨,再也不能沾染你分毫!你卻再不能聽見、看見、感覺到······
素還真,此生對不起、你!
素還真倒在躺椅上的時候,第三幕開始了。
一張床板上,撐著一道簡陋的簾幕。摩擦的聲音,時不時傳出一隻手伸了出來,死死地扣住的床板。從血管暴凸,到頹然放鬆,不斷重複······直至,毫無功底的手把床板摳出了道道深刻的凹槽。那隻手太過用力,以至於素還真的呼吸,漸漸地隨著那隻手一鬆一緊······
血,流出木板緩緩滴下來·····那隻手的指甲或翻卷或開裂。突然,手猛地一抓,指尖頓時鮮血崩流·····那隻血管暴凸的手、忽地放開!五指怒張、張到極致!隨即,手掌痙攣地蹭搓著滿是木刺的床板,鮮血淋漓
素還真的心仿佛也在木刺上揉搓,他難耐地在躺椅上輾轉了下——演戲,不是在台上咿咿呀呀的唱麼。素還真從沒想到,會演到這個程度!他清楚地知道,那隻手、是真的在流血·····到底要疼到何等程度,才能、不管不顧地用掌心,在木刺上揉搓
忽然,一個滿是血汙的嬰孩,從簾裡飛出······素還真頓時明白:這是,自己孩兒出世的那一幕。他不由得想:沒有繈褓麼,孩子會不會冷·····抓他的人,會抓住孩兒的那部分?孩兒的手腳被弄斷過麼·····“啪!”實打實地肉摔在地上,人從床上撲出的一瞬間,素還真隻看清了血窟窿一樣的肚子·····假的吧
那人不知是昏過去,還是怎樣······好一會兒不動。然後,拖著鮮血浸透、僵直的雙腿,奮力向孩子飛走的方向爬
撲出時,帶倒了簾幕,床板上半床鮮血顯露出來·····還放著藥罐、傷布·····滿是鮮血的剪刀!素還真手腳麻痹——采鈴、、、自己剪開自己的肚子?他愣愣地看著,鮮血從床上到地上,拖拽成一道重重的血紅·····看著什麼的東西,從她的身體脫離開來,在血裙下擺外,逐漸顯露出來·····圓圓的、血糊糊的、連著帶子的東西
胎盤?素還真的心,都不會動了模糊地想到,分娩時,胎兒一娩出,胎盤就會離體。素還真眼前一片模糊沒有縫合的肚子,在地上蹭動帶出了胎盤?嗡——素還真頭腦一片空白
“啊——”一聲歇斯底裡的嚎叫,有人衝上來素還真聽不清在說什麼,隻覺得自己的頭痛極,鐘鼓雷鳴響在一起,天昏地轉
胡穎被虛蟜用厚厚的棉被裹住。疼痛難挨中,胡穎吃的麻醉藥終於發揮了全效。這使得,她發覺是虛蟜的淚滴了她滿臉,不是雨。虛蟜抱住裹住的自己,就要往外衝
“假的······假的······是你準備的血袋子,幫我綁在腰上的·····虛蟜,是假的。”
虛蟜怔忪地抱著,裹成蠶繭的小小姐,呆立不動。好久,他心有餘悸地掃了眼台上,一路鋪呈的血跡虛蟜放下小小姐,雙膝杵地,躬身伏地:“虛蟜,心痛。小小姐,不演!”
虛蟜沉重的身體墜地,震得地麵帶著我一起搖晃看來今天,是不能演下去了。
想到剛才的鬆節油,如果,不是自己全部拂開,差點兒、就燒死小小姐了·····虛蟜猛一挺身,“小小姐”他五指怒張,摳住胸口嘶吼,“虛蟜、怕!”
胡穎趕緊一疊聲地安慰:“不演,不演、今天不演了······快起來!有什麼,好心疼的睡覺做夢,誰還沒有摔下過床的。”
不僅是摔下床,但虛蟜如願以償了,就不再說。隻小心地抱著小小姐,往外走。胡穎看見素還真放開了拂塵、雙手垂落在扶手上,兩腿分開,毫無形象地癱倒在躺椅上
這不符合,你——一個浮沉在詭譎政權交替中的人,一個具有驚世才華和無比警覺的人。你在自己家裡,行路、座談、泡茶、撫琴,雙手都不離胸腹之間。這,是你的習慣。出門在外,你更是背負寶劍,手拿拂塵,是道家裝扮,也是雙重保護。而,拿拂塵的手,又恰到好處地停在胸腹之間,這是沉穩的姿態,也是警覺的防守。如今,你門戶大開,既無儀態,也無防備
你閉著眼睛,濕的睫毛下方一片光亮有多少淚,在那裡聚集過
看吧,我的真人秀和人偶秀一樣成功呢。隻是,你也和柚子一樣
感動你的不是我,而是,你心愛的人。
“虛蟜,你放心吧。剩下的戲,再也不用演了。你把屈世途準備的鬥篷,給他蓋上。”
虛蟜,對這個躺著看小小姐鮮血塗地的人,其實,很憤怒,直接把鬥篷摔在素還真的臉上!
素還真動都沒動一下,死人一樣頂著鬥篷。
這可真是“虛蟜,讓我靠過去,我來。”
虛蟜,無奈隻好豎直手掌,嚴防小小姐滾下去。
如果素還真,此時睜開眼,會不會看到我那我,會不會在你心裡留下些許印象?
就算你睜眼,也隻是看到——沒有卸妝的、風采鈴的臉。
有人在自己身上,動來動去,素還真沒有理。但越動越往下了素還真到底睜眼,看了下:一隻滿是血汙的手·····是誰呢·····一縷一縷的亂發中,有一滴淚墜在鼻尖,然後,無聲無息地掉在鬥篷裡。
回到我的房間·····躺在被子裡,我摸見腿還在滲血。為何青青給的傷藥,沒止住血?叫青青來·····如果,青青問,這道新傷是怎麼來的,如何說?
為何,戲子是下九流。明明是很難學成,並且威力巨大的技能啊——自己每次都不行,給柚子演,是用真。給素還真演,還是用真。想到自己滿是木刺的手,但凡有五成的演戲功底,何至於此·····“金手指”沒帶,就罷了。為何連“戲精”的本職技能,也沒給?這算、什麼鬼穿越?!
心裡淌淚,身上淌血,還全得自己招呼——
“虛蟜,你去到屈世途那,再取一些退妝水,給我梳洗我還要一罐鹽。”
虛蟜出去後,我急忙拿出手,飛快地拔取上麵的木刺,果然,更多的是,肉眼不見的細刺,無法取出我顧不得這些,趕緊掀開被子,解開先前胡亂纏的布條。最後一層揭開前,我惶恐地停下······如今,也隻能自己麵對,刻不容緩,否則,演個戲失血而亡,才真叫人笑掉大牙······果然,血流如溪、趕忙把藥倒成厚厚一堆,迅速纏緊。看看虛蟜還沒回來,我又看了其他舊傷·····問題不大。
遠遠地看見小小姐光著一雙腿,虛蟜趕緊刹住腳,轉過身,“小小姐?”
我倒不怕他看,隻是我的手有點嚇人,身上的舊傷也開裂了。我迅速處理好所有傷口。我躺下蓋好被子,才叫虛蟜過來“虛蟜,你用退妝水,幫我擦下臉,梳洗一下。”
虛蟜模糊想到了什麼·····聽見小小姐呼喚,他走進來,放下東西。蘸著退妝水才擦了幾下,忽然停下,他想到了、也聞見了——
“小小姐,受傷。”虛蟜化光消失
這去找素還真,還是青青?估計是素還真,青青那虛蟜沒去過,我立馬脫下沾血的衣服,扔在床下。又把退妝水摸了幾把,找不到東西擦,先全部蹭在被子上。然後,我檢查了現場把鹽罐藏進被子裡。在素還真進門前,我在鏡子裡確認·····是自己的臉·····湊活。我放好鏡子,隻露了一雙眼睛在外麵。
素還真虛軟著身體,被虛蟜一路拖拽,還昏昏乎乎的直到,他又看見了被子上的通紅、以及,滿地血衣刺激了他的神智漸漸地,他清醒過來——
“還沒演完,是麼!”
我聽素還真的語氣不對,卻也隻得說,“演完了,你回去睡吧!”我的手還沒處理好。
素還真剛想走,忽在刺鼻的鬆節油下,聞見一股血腥味素還真想起,床板上那隻血淋淋的手。
“把手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