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已至，吹動了平靜的湖麵，浪浪漣漪緩緩蕩開，溪邊低垂的柳樹隨著微風翩擺，周圍佳木秀而繁陰，一縷縷溫暖的陽光透過錯橫交叉的樹枝撒落在草地上，也因那一束光亮照亮了有些昏暗的四周。旁邊的一處比如空曠的地方坐落著一間庭院，說是庭院，其實不然，不過是用柵欄出來，在裡麵修建幾間房屋罷了，木板做出的房屋十分簡陋，也很古樸，帶著一些年代的氣息。
“吱呀——”玄關被打開了，走出的是個銀發少年，少年一襲勝雪白衣，乾淨得不染一纖染，身材高挑，才19歲光景卻有著不符合這個年齡段該有的成熟。少年長得實在好看，麵容像玉一般被雕刻的完美無瑕，顧盼神飛，笑容中帶著能蠱惑人心的邪魁，眉宇間卻有著頂天立地的蕩然浩氣，很難想象，這些特點全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樣貌已無法用英俊來概括了。
“我帶你出去曬曬太陽，見識一下不一樣的世界。”他低頭對房中坐在輪椅上的女孩子溫和道。
女孩長相很平凡，米色的頭發編成了一條蠍子辮，特殊的是她的眼睛圍繞著一層層白色的紗布，看起來很瘦弱，似乎不能遭受一點兒風雨，白暫的皮膚因為許久沒有見過陽光而越發蒼白，臉上沒有多少血色，亦是一幅大病未愈的樣子。
“好。”米發女孩說道，少年推著輪椅朝門外走去，輕輕的，穩穩的，像是在嗬護一件珍重的東西，兩人背對陽光，身影拉得很長。
遠處綠樹含煙，亦真亦幻，近處花兒馨香，亦濃亦淡，女孩猛吸一口氣，滿意的說:“這裡的空氣很清新”
少年站在她身邊，微微頷首道:“也很安靜。”
話一說完，女孩便聽到了一陣“ 轟轟轟”的聲音，宛如猛獸在狂奔，並且越來越近，疑惑不解：“怎麼了嗎？有什麼東西過來了。”
“沒事。”少年語氣頗為輕快，看著遠處漸漸變大的白色身影:“今晚我們開葷，打牙祭嘍。”
聲音越發響亮，緩緩將近，女孩能感覺到那龐然大物就在自己的身旁，咚的一聲又什麼重物落地，空中殘雜著一些血腥味，如果她能看見的話，則會發現是兩隻一小一大的白虎，大虎的身軀高達十餘丈，比少年高得多，白毛如雪，額前黑色的虎斑為它平添了幾分王者的霸氣。雖說虎為百獸之王，但一隻老虎能長這麼大，還是極其少見的。幼虎體形才前者的十分之二 三，圓圓滾滾的身軀真不像是一隻猛虎該擁有的，幾分滑稽幾分可愛，而那被拋下的重物，顯然是隻剛死不久的幾十斤小野豬。
少年呲了呲牙，明明都快弱冠了，可以用自己的肩膀扛起一片天的大孩子此時卻露出調皮的神情，他一把挽起地上的小虎，要知道所謂的“小”也隻是相對大虎而言，它的體重好歹也有百來斤，在少年手上如同輕物，他用另一隻用力的捏著小虎圓嘟嘟的臉，壞壞的笑著:“也才三個月，怎麼長這麼壯？唉！今晚我就把這隻小虎頓了給你補補身子。”
女孩聽到聲音，頭一扁，疑惑道:“你做得東西能吃嗎？還是讓醫仙前輩頓了它吧！”
一人一虎都倍受打擊。
少年尷了點嗎尬的解釋道:“紫月姐不就是醫術高？切，在廚藝方麵她還真比不上我，要知道，你這一年吃的飯都是我做的，上次你還誇那小米粥煲的不錯呢！”少年很不滿的嘟起了嘴巴，小虎也急得嗚嗚直叫，手腳不斷的掙紮，試圖要逃離麵前這個危險的男人。
都扯到吃的上麵了，敢情是真要火頓了自己啊！
“好吧！看來我們每個人都有不足之處，那你努力吧，弄的好吃點。”
小虎終於掙脫了他的魔爪，跑到女孩的左則，兩隻手塔在了輪椅的扶手上，挑釁的對她露出尖銳的虎牙，可女孩卻不為所動。它以為是女孩不打它這種小東西放在眼裡，它又轉身麵對女孩，一巴掌拍在了女孩的腿上，駭得少年臉色大變，隻見他躍到女孩身旁，摔開小虎，猛地扭頭對大虎嗬斥道:“管好你孩子。”
剛才那一下聲音不小，還好小虎隻是憑力道拍的，出手重分寸，沒有遭成血肉模糊的場麵，大虎急忙接拄自己的孩子，心裡那叫一個委屈。
罪魁禍首是你好不？要不是你欺負我的孩子，怎麼會出這岔子事？
男子沒有理會大虎幽怨的眼神，蹲下來握住女孩的手腕，用她纖細的手揉著沒有多少肉的腿肚子，關切的問:“有沒有什麼不舒服？是不是很痛。”
“沒關係，我的腿早己被雪凍壞了，沒有知覺自然也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女孩的話還是那麼輕飄飄的，有點無力，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得無影無蹤。
試問，一個眼盲之人怎會做到目中有物呢？
一個心死之人又怎會在乎外物呢？
“對不起，我來晚了”男子一臉愧疚。
“真的沒關係，我從未奢求過可以活下來，銀大哥，你們這是怎麼回事？可以告訴我嗎？”
女孩雖然看不見，但也憑借著聽力和感知勉強知道了個大概，有兩隻虎在這兒，銀大哥還和它們關係很好的樣子，不然他不會調侃那個小老虎。
少年理了理思路道：“當年我被我大哥追殺，躲進來霧森林，在這裡久住下，偶爾一次外出，遇到了一直大虎生產，恰是虛弱期，卻遭到了大蟒的襲擊，我思索著，要是大虎死了小虎差不多也完了，就出手嗬退了大蟒，救了他們一家子。”
“哦，所以它們是……”
年輕男子看了眼小虎，“他們是，是來報恩的，如今大虎都產下第二胎了，這隻老虎每隔一段就會送些獵物過去，已經二年多了，從不間斷。”
“沒想到啊，”女孩忍不住感慨：“一隻走獸記恩能記到這種地步的程度。”
大虎咧嘴笑了，果真能聽得懂人話，雖然露出了兩顆尖銳的獠牙。
少年衝它招招手：“把東西送到原處就感覺回去，現在的星龍聖域太亂了。”
老虎搖搖頭，就領著小虎和獵物奔向小木屋。
少年靜靜的看著這兩道身影，享受著難得的寧靜，女孩也是如此。
“銀大哥？”過了好長一會兒，女孩試探的喊了一下他。
“怎麼了？”少年蹲下了，貼近她的嘴唇，小聲問。
“棄了我吧。”她輕聲細語的說著，卻引得男子麵目猙獰，他猛的站了起來，厲聲嗬斥：“什麼棄了？你在說什麼胡話？！”
她淡然自若：“我眼瞎了，腿殘了，可不代表我真的是個廢人，起碼我鼻子還能聞到氣味，耳朵還能聽見聲音。你和醫仙大人說的話……我全都聽見了……”言語間有難以隱藏的悲哀。
少年握緊拳頭，他想嘶吼，可他還是沒有這麼做，他彎下了身體，因為他跪下了下來，無力的跪下，他靜靜的看著女孩：“你會活下來的，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我都要你活下來，因為我把你……把你……當家人啊！”
“活下來又怎樣？你們還在躲避追殺，我一個殘疾人，隻會成為你們的累贅。”
“我會保護你一生一世的，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哪怕是死！”少年惡狠狠的說。
女孩看不見，她用手向空中摸了摸，卻什麼都沒有摸到，少年伸出了頭，她終於摸到了他的頭，感歎道：“以前總嫌棄個頭小了，每次摸你的頭總要踮起腳尖，現在啊……”
銀阡陌l堅決的搖搖頭，更加的靠近女孩了：“沒事的沒事的，等我強大了，奪回屬於我的東西，我一定會用最要的藥材治好你的，如果醫不好，我……我就做你的一雙腿，反正我們兩個加起來就有一雙腿，在這個世界上，也夠用了…………”
“你還不明白嗎？我不想你太累，在我心裡，也把你當家人。”
少年站了起來，仿佛剛剛頹廢的人不是他，他又輕輕的推動輪椅：“好，我們是一家人，也不要說什麼累不累，苦不苦的了。”
“銀……”女孩張了張嘴，沒有說下去。
少年推著輪椅漫步在森林深處，過了好久，他在一個小湖旁停了下來。
之間湖心停留著一匹全身雪白的馬兒恬靜而優雅的喝水，的確沒有看錯，是在湖心上，那匹馬身上有很美麗的符文，鬃毛卻是火紅色的，顯出了它的與眾不同，看著兩人來到，它悠閒的抬頭，少年同時看向它。
目光交錯，少年隻道：“好美！”
“什麼？”聲音太小聽不清楚,女孩問。
但少年沒有答話，他看著這匹馬昂著頭驕傲的走向他們的時候，竟有點受寵若驚，硬生生的愣在了原地，默默的看著它越走越近。
看清楚才發現它的嘴上還攜著一株草，那株草很乾淨，很漂亮，天然的草竟長得這麼翠綠，還充滿著生命氣息，它將草放在女孩的懷裡。
女孩摸了摸草葉子，問：“銀大哥，你給我草乾什麼，我又不是草食動物？”她並沒有聽見馬走過來的聲響。
“不，”少年的目光依舊停留在這匹馬上，“不是我給的，是一匹很好看的馬給你的。”
這時，她才感覺到溫暖的氣流在她耳邊流淌，是那匹馬的呼吸。她能感覺到那匹馬的高大，那匹馬的俊逸，亦或者，美麗。
“謝謝，”女孩真誠的道謝，卻將手上的草遞到它嘴裡“我不吃草的。”憑這株草的質感上看，是株上好的草，在這片青蔥森林能找出它，是大海撈針。
馬也不推辭，吃下了它，隨即又舔舔她的手。
少年道：“看來它是想和你交朋友呢！”
“是嗎？”女孩第一次那麼高興，“我叫百諾，你呢？”
馬隻是點點頭。
女孩又問：“我能……摸摸你的頭嗎？”
馬低下了頭，女孩摸了摸柔順的毛發，笑道：“銀大哥，它的毛發那麼柔軟，應該很漂亮吧？”
“對，非常非常的漂亮。”少年篤定的說。
“你好哇，漂亮的馬兒。”都是禽獸有靈果真不假，聽到這句話，吉量天馬開心的蹭了蹭她，毛茸茸的毛發隔得她癢癢的。
“噗！”明明前一秒笑的還很燦爛，此時卻見到女孩滿臉通紅，痛苦不已，咳出血來，暗紅色的血液順著她的嘴角留下，她昏睡在輪椅上。
男子看著這一幕，麵露凶光，渾身戾氣：“百諾，如果你真的死了，我會讓整個龍武族做你的葬禮的！”
此話一出，隻見他身旁方圓幾裡的植物化為灰燼，像是被奪走了生命力，什麼都沒有留下。
春天，正值萬物複蘇的季節，鳥語花香，嚶嚶成韻。
一個白發少年卻立在一個土墳墓前，一動不動的，墳墓簡單的可以，沒有任何修飾，就像是這個墳墓的主人，墓碑，卻沒有刻字。
男孩約莫十七來歲，臉色卻是一臉晦暗。他輕撫著墓碑的一角，就像是撫摸戀人的麵容，腦海中倒影出那個女孩不怎麼清晰的臉龐。
他呢喃自語：“我夢見你的次數太少了,你就那麼討厭我嗎？”
“要是你恨我，我就會經常夢見你的。”
“百諾，你在那邊過得好嗎？”
“我不好，我想你了……”
“凱風他們說我變了，變得不像個人，像是從煉獄裡走出的修羅。”
“我就是想殺光他們，然後去陪你。”
“可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殺光呢？”
“百諾，我想你了……”
自始至終都是他一人的自導自演，像個小醜，即可憐又可笑。
“我終於……後悔了……”兩行血淚從他的眼眶中緩緩流下，那六個字，仿佛是他踏碎了光陰，蹉跎了時光，憂傷道來。
那雙火紅色的瞳孔黯淡無光，那種比死亡更灰敗的絕望在美好的春天，是個異類。
卻也讓人，可歎。
（中秋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