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媚子!就是你勾引的老爺?”
一桶冷水澆了下來,女子烏黑的長發沾滿了水,濕淋淋纏繞在肩後。
女子的膚色比常人要白皙,也許是被冷水打濕的緣故,她此時的膚色白的近乎透明,隱約能看見底下淺青的血管。
一旁的許夫人看見她這嬌柔的樣子,沒忍住冷哼了一聲,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老爺都不在這,你這副賤人扮相是要做給誰看,真當自己是個玩意了?哼,誰不知道你皮子底下全是賤骨頭——”
煙眠聽著一旁越發囂張的謾罵,眼珠緩緩滑動到了眼尾。隻是輕飄飄的一眼,許夫人看到後莫名脖子一涼。
[係統:宿主你你你,你彆生氣啊。]
“我沒生氣。”煙眠語氣淡淡。
許夫人等反應過來,發現自己竟然被煙眠一個眼神嚇到,一時間她心裡的火氣更大了,朝旁邊狠啐一口,指著煙眠就開始怒罵。
“看什麼看,再看把你眼珠子剜了!一個賤人,還有一個小賤人,你們這種喪家玩意怎麼還沒死?死乞白賴活到現在,白白吃那麼多我們謝府的米糧!”
煙眠低下頭,和一雙骨碌轉動黑眼珠對視上,她看著躲在她懷裡的小孩,伸手逗弄著他。
“聽到了嗎,她罵你是小賤人。”
那小孩張開了嘴,一口咬上了她的手指,煙眠也不生氣,又伸出根手指,把他嘴角往左右兩邊扯開。
[係統:宿主!你千萬彆生氣!]
“我不生氣。”
不生氣才是最大的問題,係統疊著手帕不停擦著腦門上的汗水。正常人被這麼對待早該生氣了,更彆說她這種……不太正常的人。
甚至係統也不確定她是不是“人類”,它是在一個很古怪的世界碰到煙眠的,那時他正在糾結宿主人選。
係統有許多不同類型,像它這種“小白花苦情文”係統是最不受歡迎的類型,幾乎沒人願意和它搭檔,而就在事業的低穀期,它遇到了她。
“隻要你帶我離開,我願意做任何事情。”她說。
任何事情?
係統腦子一熱,當場就和這個未知的也許是人類的生物簽下契約。
[你的任務隻有一個,扮演好柳姨娘的身份,完成她未儘的夢想。]
話說的那麼簡單,係統卻明白這個任務有多惡心。柳姨娘的故事,就是最傳統的小白花苦情文。
三年前,謝家老爺在江南偶遇了柳芸兒,兩人一見鐘情,私定終身,之後柳芸兒便以姨娘的身份進了謝府。
這謝府裡可不太平,不管後院風波的謝老爺、囂張跋扈的許夫人、捧高踩低的下人,還有幾位唯恐天下不亂的姨娘。
於是被打罵,被誣陷,懷孕時摔倒流產,冬月時被推下河,這一樁樁慘禍就成為了柳姨娘的日常。
怎奈她心腸好,就算被這樣欺負,她也要打落牙齒和血呑,不願意把事情的真相告訴謝老爺,願意為了“後院的和諧”而犧牲自己。
甚至最後被許夫人害得命懸一線,謝老爺在她病床前怒扇許夫人耳光時,她拖著虛弱的病體跪在謝老爺腳邊,求他不要追究許夫人的過錯。
但好在結局是“好”的,在她死後,謝老爺生氣地休了許夫人,發誓終身不再娶親,還柳芸兒一個小小姨娘辦了葬禮,立了個牌位常常祭拜。
慘死的柳芸兒不恨任何人,她唯一放不下的,是謝老爺前妻留下的兒子。這個叫謝與年的孩子在許夫人手上並不好過,吃不飽穿不暖,最終被許夫人磋磨至死。
除了保護謝與年,柳芸兒還想謝老爺後半生有人相伴,謝家和睦美好,最好他們夫妻和諧,不會因為她而產生齟齬……如果不是交付的功德不夠,她甚至還想許願世界和平。
係統接到這個任務的時候嘰裡咕嚕罵了很多臟話,甚至一度懷疑自己存在的意義。因此在煙眠麵不改色接過任務時,它就知道——
她絕對不是一般人!
“夫人,老爺回府了。”
煙眠抬起頭,看向小跑過來的下人,那人越過煙眠徑直地跑向許夫人。
這個曾經對她頤指氣使的下人,此時看著許夫人滿臉諂媚。
幾乎一瞬間,許夫人的臉色變了個樣,眼角褶子裡都堆滿了笑意。她摸了摸頭上的發簪,又摸了摸臉上新畫的妝容。
“跟老爺說,我一會兒就到。”
轉頭看到地上的煙眠,她瞬間氣不打一處來。
嘭——
空木桶重重砸到了煙眠的背上。
她身形瘦削,彎著腰時能看見隆起的骨頭,被木桶砸中後她的身體明顯往下沉了沉,可她依舊一言不發,默默抱著懷裡的謝與年。
一副被欺負無力還手的模樣。
“死狐狸精,我今日暫且饒了你,以後要是再在老爺麵前亂晃,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許夫人心裡的氣消散了一些,她冷哼一聲轉頭離開,周圍的下人也垂手跟在她的身邊,一行人聲勢浩大地離開了。
煙眠把手指頭從謝與年嘴裡伸出來,捏起他的衣角慢慢擦掉手上的口水。
忽然她的身後爆發出巨響,許夫人被路上的石頭絆倒,嘰裡咕嚕摔了個屁股墩,身邊的下人急忙要去扶她,卻被麵紅耳赤的許夫人罵了個狗血淋頭。
煙眠轉過身看著前麵的兵荒馬亂,謝與年坐在她的腿窩上高興地直拍手。
煙眠將下巴擱在謝與年頭上,她看著幾人眼中隱約浮現出笑意,可等係統再看的時候,她眼中卻什麼都沒有,平靜的像一片湖麵。
“老爺,你回來了~”
謝恒把頭頂的帽子摘下來放到桌上,抬頭就看見許夫人扭著腰往這邊跑。
他這個夫人是他娘硬塞給他的,算是舅家那邊五服外的一個親戚女兒。她從小在鄉下長大,胸無點墨,粗鄙野蠻,卻偏偏要學京中女子的扭捏做派,時常看得他眼睛疼。
許夫人走進堂裡轉頭一看,幾個姨娘早就來齊了,一屋子跟喜鵲求偶似的,穿紅著綠,花枝招展,嘰嘰喳喳吵個不停。
這群小賤蹄子!消息比她還靈通。
她扭著身子坐到謝恒的身邊,把幾個姨娘一一瞪了過去,開口想說點什麼,卻沒想到謝恒開口問道:
“柳芸兒呢,她怎麼沒來?”
柳芸兒,柳芸兒,又是柳芸兒!就算她不在,老爺嘴裡念叨的還是她!隻有她!她早晚要弄死這個臭娘們。
許夫人把帕子扭得快要滴出水來,表麵上強裝出和善的模樣。
“她啊,誰知道呢,可能身體不舒服吧……”
“行,我去看看她。”
許夫人噌一下站了起來,收到下人“已經處理妥當”的暗示後,她心裡才安定了下來。
“老爺,我陪你去。”
謝恒點了點頭道:“夫人有心了。”
到了初冬時刻,池塘裡的荷花都枯成了杆子,東倒西歪趴在水麵上。
謝恒心中記掛著柳芸兒,沒心思欣賞周圍的景色,腳步匆匆走過回廊,忽然他的步伐慢了下來。
曲水邊有誰坐在那裡,被水打濕的衣服勾勒著腰線,烏黑如檀木的頭發曲曲繞繞散開在地上。
女子轉過頭,許夫人看清了她的臉,腦中轟然一聲一片空白。
下人不是說處理好了嗎,她怎麼還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