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物!”
謝琰嘴裡冷冷吐出兩個字,回頭就見身後的宋芸昕麵色比紙還白,幾縷亂發淩亂的貼在汗濕的臉上。
慌張無措的小鹿眼望了他一眼,眼底深處微光閃動,下一瞬,那緊繃的嘴角放鬆下來,身子竟直直往後倒去。
他劍眉隆起,一個箭步上前,將那輕飄飄的身體接住。
淡淡的蘭花香飄來,素綾襦裙本就光滑,貼在她柔軟的肌膚之上,觸碰那一刻他的大手猛地一頓,隻感覺渾身被一道細微的電流傳來,原來女子的身體這麼軟。
隻是一瞬,謝琰眸光一冷,宋芸昕勾引男人的手段確實不少。
他挺直的鼻梁下,鼻翼微微動了動,即刻便要鬆開手,隨她摔地上去。
卻見懷裡的女子朱唇微張,雙眸渙散無神,長長地睫毛微微顫了顫,便緩緩合上了。
他曾在戰場上見過不少士兵受傷昏倒時的樣子,眼下的宋芸昕不像裝的。
他鳳眸一凝,手臂上的青筋凸起,將她一把攬到懷裡,攔腰抱起。
雕花的窗牖半敞著,院子裡嘈雜的蟬鳴聲此起彼伏。
宋芸昕在一張檀木大床上醒來,齊嬤嬤坐在床邊,手握絹扇,動作輕柔地揮動著,見她睜開眼睛,齊嬤嬤那張淩厲的臉上立刻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和。
“夫人醒了?府醫還讓您多休息呢。”
宋芸昕坐起身來,四下一看,周圍的環境都是陌生的,她揉了揉發昏的頭腦。
見她滿眼的迷茫,齊嬤嬤眸光難掩憂思。
“這是宜蘭居,夫人往後就住這裡了。”
宋芸昕記得謝琰說過這話,她望了望屋子,倒是清雅彆致的,大小規格也不比景瀾院差。
正不知自己是該傷心被夫君趕出院子,還是接受內心深處的一絲竊喜。
就聽院子傳來一陣嘈雜。
“宋氏!”
是二房林氏的聲音,這架勢來勢洶洶。
宋芸昕趕緊起身走了出去,就見林氏怒氣衝衝站在院子裡,眸子裡都能噴出火來。
她神色微微一怔,禮貌的迎了上去,低聲喚道:“二嬸母。”
“你彆亂叫!自打你進門,我們二房未曾難為過你吧!”
林氏挽了挽袖口,看著眼前一臉無辜的少女,心中怒氣更勝,鼓起腮幫子繼續道:
“今日武館之事是不是你故意的!一幫男人竟為了你打架!你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二夫人,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我們夫人今日在武館也是受了些驚嚇,剛剛醒來。”
齊嬤嬤是知道林氏的性子,更清楚她武將世家出身的身手,她要發起火來,長公主都是當躲則躲,不敢正麵起衝突的,此刻這樣找上門來,弱弱的世子夫人哪是她對手,於是上前打圓場。
林氏卻直接越過齊嬤嬤,上前走到宋芸昕麵前。
“如今那些傷者的家人,足足幾百號人堵在武館討好說法和醫藥費!武館經營本就捉襟見肘,又鬨出這麼大事!”
“現在你那位婆母是高興看戲!虧我還以為你們真要重振武館,沒想到是想合起夥來將武館攪黃了!你為了討好你那位高權重的婆母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宋芸昕你這樣的女子不僅身子臟,心也爛透了,哪裡配得上臨安!”
宋芸昕規規矩矩地站在一旁,低垂著頭,雙手交疊放在身前,一聲不吭地聽著她話語連珠的責罵,見她罵累了,停下來喘氣,才緩緩開口:
“二嬸母,今日武館之事芸盺並非故意,但既因我而起,要賠償的醫藥費由我來承擔,接下來芸昕也會儘全力保全武館,一定讓那些國家英雄們體體麵麵的過好日子。”
林氏瞬間愣住了,她瞳孔微縮,難以置信看著眼前弱不禁風的女子,遲疑著問道:“你說什麼?國家英雄?”
宋芸昕嘴角微微上揚,杏眼微亮,崇拜的看著林氏。
“其實芸昕出門前便在疑惑,二嬸母為何一定要開一座武館。直到見到那些武師,便都明了了。他們雖都上了年紀,但渾身充滿正氣,武館二樓還掛著被擦得一塵不染的軍功章,再結合他們身上陳舊的刀傷、箭傷,芸昕猜想他們應該是從戰場上退下來的老兵,芸昕雖深居閨中,卻也知邊疆苦寒,曉將士艱辛,此事既已應下,便會但儘所能,全力以赴。”
林氏眼眶微微泛紅,不可思議的看著她。
那些老兵雖年老或是體殘,卻都是錚錚鐵漢,不想博人同情,此事從不放在嘴邊,這宋氏竟觀察如此細微。
就是一時拿不準,她究竟說得是真心話,還是又在演戲唬人?
林氏臉上的怒容被一抹複雜的神情取代,卻依舊挎著嘴角,生怕泄露了心底的一絲動容,沒好氣兒道:“希望你說到做到!”
話音未落,那身影已經轉身走了出去。
“夫人真要幫了二夫人,可就把長公主得罪了。”
齊嬤嬤望著林氏消失的背影憂心忡忡,轉頭看向宋芸昕。
卻見此刻,她秀眉高高揚起,小巧的嘴唇微微張開,正滿眼驚喜的看著身處的這方庭院。
“府中為何有這般精美的院落遭空置?”
叢叢幽蘭種在青石小徑兩側,滿園蘭香,朱欄環繞,雕梁畫棟,清雅怡人。
她自幼喜愛蘭草,一直想將自己住的小院種滿蘭花,但卻從不敢向父母提,因為這種要求並無實際意義,不能提高她的女工或是琴棋書畫的造詣,於她往後嫁個好人家並無幫助。
如今好似夢境照進了現實。
齊嬤嬤雙眉微蹙,眸中露出了一絲遲疑,見到宋芸昕那越發好奇的目光後,她為難笑笑道:
“其實也沒啥,夫人也聽說了,世子先前有個心上人,那會世子年少不知事,滿心歡喜的說自己即將娶妻,連夜畫了圖紙,便命人建了這院子,說要做新房。”
宋芸昕四下望去,那個人竟也會花心思為女子做這樣的事情,轉而她眼底浮現一絲遺憾和愧疚:“若沒有出那場意外,此刻世子應已將那鳶影姑娘娶進這院中了吧。”
“嘿,咱們世子出了意外照樣能娶回那鳶影姑娘。”
一個男子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宋芸昕見說話的,是謝琰的隨從常寧,這會兒他正帶這個幾個小廝搬著她的行李物件而來。
齊嬤嬤頓時不悅,衝常寧道:“娶什麼娶!都是三年前的陳年往事了,如今世子和那姑娘都已婚嫁!快去搬你的東西去。”
常寧皺著眉,意味深長的望了宋芸昕一眼,最後歎了口氣,匆匆彆過,帶人將東西搬進了去。
齊嬤嬤隻道是那常寧認定宋芸昕會遭休棄,才這般口無遮攔,立刻安慰道:
“夫人莫難過,這院子雖是世子為那什麼心上人建的,但院子還未完工,世子便連夜清退了工匠,又說不喜歡不娶了。後來這地方還是老夫人瞧著浪費,命人修完的。”
世間竟有如此無常之人,婚姻大事也這般兒戲,宋芸昕著實有被震驚。
卻也在心底羨慕起謝琰,可以活得如此灑脫隨性。
朱雀大街的醉仙樓裡,二樓的雕花木窗戶大敞,謝琰臨窗而坐,對麵的男子與他年紀相仿,一身玄色勁裝,劍眉星目,滿臉的英氣。
沈星闌看著略帶愁容的謝琰,起身將他麵前的酒杯斟滿。
他挑著眉,眼神中帶著一絲戲謔:
“怎麼?睡了一大覺,醒來發現心上人竟成了自己的妻子,分不清夢境和現實了?”
謝琰冷著臉,一口喝掉了杯盞裡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