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元馳將殷皎皎打橫抱起,略一垂眸:“大哥的提醒我記下了,內子病了,先走一步。”
太子點頭:“去吧。”
蕭元馳直走到清寧殿門口才停下來,後頭跟了一串人,見他停下跟著停下,蘇正清跟得最緊,忙道:“王爺,王妃瞧著不好,是要回府還是……”
“見過太醫再說。”
他說著,看向蘇正清後頭,顧雪芝倚著丫鬟麵色蒼白,蕭元馳步子大走得急,她們跟的辛苦,氣喘籲籲的。
“扶你家縣主去休息,等太醫看診。”
言罷,他再不耽擱,提步進殿。
顧雪芝半句話湧出又噎了回去。
季淑妃已經收到消息,派了人來迎,殷皎皎換了衣衫被安置在偏殿,但她燒的厲害翻來覆去很不老實,時不時揮出一拳,蕭元馳輕鬆接下,斥道:“不自量力!”
不自量力的女人令太醫無從下手,蕭元馳隻得將人扶起箍至懷中,止住她的拳打腳踢,這才勉強讓太醫診了脈。
“如何?”
“回王爺,王妃雖燒的厲害但沒傷著根本,無大礙,隻是……”太醫撚動胡須,“有些怪,合該是邪風入體加之勞累過度,可脈象又不純粹,像有彆的。”
蕭元馳略一思忖,便道:“她先前喝過風寒藥還喝了……”
他將那避子湯的藥方講了出來,太醫一聽便懂了,不露聲色道:“怪道如此,確是藥性相衝,不妨事,下官這就開方!”
明白了關隘,太醫下筆如有神,頃刻寫就。
蕭元馳這才放下殷皎皎,隨著煎藥的宮人一並出了門,蘇正清早候在外頭,見他出來忙擠眉弄眼。
原來顧雪芝等在院子裡。
蕭元馳見她連衣裳都沒換,奇道:“為何不去歇息,瞧過太醫了嗎?”
顧雪芝咳嗽了兩聲,丫鬟忙道:“回王爺,瞧過了,太醫說了好些也開了方子,除卻內裡的病,縣主的後腰青紫了一大片,不知那池子底下是什麼厲害物事,撞得人路都難以走穩,可縣主不放心王妃,非要來親自來瞧,奴婢怎麼勸都不聽呢。”
“寒煙,彆說了。”顧雪芝搖頭,“王爺,王妃如何了?”
“還好。”
蕭元馳站在三階之上,顧雪芝仰頭看他,方才他先是下水救人又是一路將殷皎皎抱回來,一番周折下根本沒空收拾,濕了的鬢發被風吹乾,吹出絲絲縷縷的不羈,更顯得那張臉磊落英挺。
顧雪芝瞧得移不開眼,喃喃道:“王爺,可我不太好。”
蕭元馳皺眉:“既不好就莫任性,寒煙,送你家縣主回去。”
“王爺,七哥。”顧雪芝換了少時的稱呼,淒然道,“方才爭執間王妃突然暈厥,你會不會覺得是我冤枉了她,害她如此?”
“為何這樣想?”
“這兩年經曆的事太多,難免擔心七哥也要舍我而去。”
“胡思亂想。”蕭元馳淡淡道,“不會有那一天。”
“真的?”
蕭元馳還未答,殿內又鬨騰起來,秋茗來稟:“王妃滿床打滾。”
蕭元馳那張八風不動的臉頓時變得非常難看。
……
殷皎皎夢到了祖母,纏綿病榻的祖母。
小院裡熏滿了藥香,一踏入,頭暈腦漲。
她記得這是她嫁入王府的一個月後,回門那天。
之所以一個月後才回門是因為蕭元馳沒空。
他統領東都禁軍又兼著刑部的差使,找點借口便可整日整日不見人影,左拖右拖,拖了一個月,硬生生把殷皎皎拖成了整個東都宅門裡的笑話。
祖母雖病著但也覺察時日不對,便問她是否有事。
殷皎皎自是不講,隻道:“祖母莫擔心,我與王爺越發恩愛了。”
祖母聞言便笑:“你不講我也明白,原以為是塊冰,捂一捂也就化了,不想竟是心有所屬暗藏他人,青梅竹馬的妹妹,論情分論親疏你都比不得,如何恩愛得了?”
心事被祖母一句話點破,殷皎皎不太高興。
“那又如何,她反正也是要嫁人的,不日便要出發去西洲,礙不著我們什麼事了。”
“這可說不好啊,若你鐘情的男子也是個癡情種,一輩子不忘呢?”祖母拉過殷皎皎的手,語重心長,“皎皎,你與旁人不同,在夫家受氣能回娘家哭,讓娘家做主,你母親早亡,母族凋零殆儘,天大地大,你連個手足兄姐都沒有,日後祖母去了,你爹更不會管你,你啊得自己立得起來。”
殷皎皎怔住。
“祖母你會長命百歲的!”
“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皎皎,即做了王妃著眼不要那麼小,要朝前看,沒有疼愛那就掌權柄,做個說一不二的王妃,再有個孩子,總能保你一世無憂。”
殷皎皎垂眸:“沒有疼愛何來孩子更莫說權柄了。”
祖母默了片刻,突然道:“其實……聖上賜婚一事有不小的隱情,這些日子祖母一直在想,或許那蕭元馳對你並非……”
話沒說完祖母便暈了過去,至此再沒了開口的機會。
殷皎皎哭著喊了無數聲祖母也沒將人叫醒,七日後的清晨,她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祖母!祖母!!”
蕭元馳兀一踏入內室,入目便是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殷皎皎,但並非如秋茗所說滿床打滾,她的嗚咽相當安靜。
蘇正清睨了一眼秋茗,秋茗趕忙看天。
蕭元馳緩步走到床前,殷皎皎滿頭是汗,身子蜷在被子裡,嘴裡祖母祖母叫個不停,像個走丟的孩子,夫妻一年,這是他頭一次見她這樣。
相府老太太周氏去世那日,八百裡軍報傳來,他被宮中叫走一夜才歸,歸來時,老太太已經入殮,殷皎皎呆呆的站在一旁,沒哭也沒鬨。
原來這樣傷心嗎?
蕭元馳揮退眾人,待室內安靜後才坐於床畔,四下燃著燈,幽幽燭火映出她眼角劃過的一行清淚,似有難言的苦楚,蕭元馳想了想,伸手抹去。
不料殷皎皎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她閉著眼,嘟囔了句什麼,蕭元馳俯身聽。
她甕聲甕氣:“阿馳。”
這兩個字被她喊得淒楚纏綿帶著濃濃情意,與她方才昏倒前喚的那聲一樣。
殷皎皎不常這麼叫他,第一次叫是情急,換了個姿勢被他弄哭了,含羞帶怯的叫,清醒之後便絕口不提,蕭元馳自己都甚少聽過,倒叫太子聽了去。
他冷哼,不由湊得更近了一些。
說時遲,那時快,殷皎皎忽地臉色大變,大吼道:“蕭元馳,我殺了你!!!”
旋即,一巴掌揮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