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緬北電詐園區陷入一片死寂。冬夜的寒風從走廊的縫隙中滲透進來,帶著濕冷和令人不安的陰鬱氣息。六十八萬的提成在賭場一夜之間化為烏有,但更讓他不安的是那種若有若無的陰謀感。
陳誌明的電話,那句意味深長的"你們這些人啊",像是一隻無形的手,在他腦海裡不斷抓撓。
“李哥。”身旁的小周忽然壓低聲音,湊近他耳邊道:“你知道王猛以前是乾什麼的嗎?”
李陽微微側頭:“什麼?”
小周警惕地掃了一眼周圍,見四下無人,這才壓低聲音繼續說:“他以前是心理醫生。”
“心理醫生?”李陽一愣,“開什麼玩笑?”
“是真的。”小周嘴角抽了抽,像是在回憶什麼不太好的事情,“我聽老員工說,王猛以前在國內開診所,專門接待一些有心理障礙、抑鬱症的病人,後來不知道為什麼,他自己瘋了。”
李陽皺起眉頭:“瘋了?”
小周點點頭,眼神帶著一絲莫名的畏懼:“聽說他有個病人是個富二代,長期被家裡忽視,抑鬱得厲害。那小子本來是去看病的,結果最後跳樓了。家屬不依不饒,把王猛的診所砸了,還要告他。然後……王猛就失蹤了。”
“再後來,他就出現在這裡,成了王總的人。”
李陽沉默了,心裡莫名升起一絲涼意。他以前就覺得王猛和其他打手不太一樣,那股子冷靜和精準,像是在掌控彆人的心理……如果他真的做過心理醫生,那一切就說得通了。
“所以,你以後千萬彆在他麵前露出任何破綻。”小周低聲警告,“這家夥很擅長看人心思,很多人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他玩死了。”
李陽正想問更多細節,身後突然傳來一陣低沉的腳步聲。
“李陽。”
冰冷的聲音讓兩人瞬間僵住。
李陽緩緩回頭,對上了一雙幽深的眼睛——王猛,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他們身後,嘴裡叼著一根點燃的煙,目光帶著一絲戲謔。
小周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低下頭,一句話都不敢說。
王猛緩緩吐出一口煙霧,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聊什麼呢?”
李陽強自鎮定,儘量讓自己的表情顯得自然:“沒什麼,就隨便聊聊。”
“哦?”王猛輕輕晃了晃煙灰,“聽你們的語氣,怎麼像是在聊我?”
小周額角冒出冷汗,頭低得更深了。
李陽知道瞞不過,索性直接說道:“小周跟我講了點你的過去,關於……心理醫生。”
王猛的笑意加深,眼神卻變得危險:“嗬,他還真是什麼都敢說。”
小周的身體微微顫了一下,雙手在褲縫邊絞緊。
王猛盯著李陽,目光像是在穿透他的皮囊,看進他內心深處,半晌,他輕哼一聲,把煙頭彈到地上,用皮鞋碾碎。
“李陽。”他的聲音突然冷了幾分,“跟我來。”
李陽心裡猛地一沉,但表麵上依舊故作鎮定:“去哪?”
王猛勾了勾手指:“去看看,你是不是真有資格待在這地方。”
黑暗潮濕的地下室裡彌漫著腐爛的氣味,隱約還能聽到老鼠啃食牆角的聲音。李陽被王猛帶著,一路穿過狹長的走廊,直至儘頭的一扇厚重鐵門前停下。
王猛掏出鑰匙,扭開門鎖,一股腐臭的氣息撲麵而來。
房間裡沒有燈,隻有幾道從通風口透下來的微弱光線,勉強照亮了地上的情景——
地上蜷縮著十幾個人,皮包骨頭,赤裸著上身,身上布滿鞭痕和潰爛的傷口,像是一群被囚禁已久的牲畜。他們的手腳都被鐵鏈鎖住,臉上蒙著黑布,瘦骨嶙峋的身軀瑟瑟發抖。
牆角放著幾隻破舊的鐵盆,裡麵裝著發餿的米飯和骨頭殘渣,旁邊還躺著一隻半死的狗,骨瘦如柴,喘著粗氣。
這些人……在吃狗剩下的飯!
“這就是不聽話的後果。”王猛淡淡地說道,像是在陳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李陽的胃裡一陣翻騰,他強忍住惡心,眼睛死死盯著那些鐵鏈上的人。
其中一個“豬仔”似乎感受到外界的動靜,艱難地抬起頭,蒙著黑布的臉顫抖了一下,喉嚨裡發出乾啞的求救聲:“救……救我……”
王猛眯起眼,抬起腳狠狠踩在那人的手指上,骨頭被碾壓的聲音清晰可聞。
“啊——!”那人發出淒厲的慘叫,指骨瞬間被碾碎,整個身子痙攣著縮成一團。
李陽的拳頭不自覺地攥緊,但他知道,現在不能露出任何情緒。
王猛這時緩緩轉頭,看向他,眼神淩厲如刀。
“你想不想有一天也躺在這裡,吃狗都不吃的垃圾?”
李陽抬起頭,對上他的視線,努力讓自己的表情毫無波瀾。
“我不想。”他沉聲道。
“那就證明給我看。”王猛忽然伸手,一把揪住李陽的衣領,將他往前一推,直接把他逼到一個蜷縮在牆角的“豬仔”麵前。
“踩下去。”王猛的聲音低得像是惡魔的呢喃,“踩碎他的手,像我剛才一樣。”
李陽的心臟狂跳,呼吸微微急促。
“你不是說不想變成他們嗎?”王猛眯起眼睛,“那就動手,或者……下次吃狗食的,就是你。”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房間裡隻有那些“豬仔”微弱的喘息聲,和王猛冰冷的注視。
李陽的喉嚨乾澀,他低頭,看著自己腳下的那隻骨瘦如柴的手,皮肉已經潰爛,手指僵硬地蜷縮著。
如果他不做,王猛一定會懷疑他。
他彆無選擇。
深吸一口氣,他閉上眼睛,狠狠地踏了下去——
“哢嚓!”
指骨斷裂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裡格外清晰。
“啊——!!!”那名“豬仔”淒厲的慘叫聲響徹地下室,聲音中帶著極致的絕望。
王猛盯著李陽,嘴角緩緩揚起,露出一抹冷酷的笑意。
“過癮吧,哈哈。”王猛狂笑一聲說,“你,跟我上來吧。”
李陽的鞋底還沾著那人的血跡,腳下是扭曲著哀嚎的“豬仔”,空氣裡彌漫著鐵鏽般的血腥味。
他知道,他的反應已經被王猛儘收眼底。
“不錯。”王猛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重,但像是一隻毒蛇輕輕纏繞上獵物的脖頸,冰冷而危險,“你是個聰明人,比那些廢物強多了。”
李陽沒有接話,隻是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人。那“豬仔”已經暈厥過去,指骨扭曲成詭異的角度,血從破裂的皮肉間滲出,滴落在發黴的地磚上。
王猛伸手抓住李陽的衣領,微微用力,將他的臉拉近,聲音低沉得像是一道從地獄傳來的耳語:“你知道我為什麼帶你來看這個嗎?”
李陽盯著他的眼睛,沒有回答。
王猛的嘴角勾起一絲笑意,帶著戲謔和寒意:“因為你是新人,就開了個大單。這說明什麼?”
他鬆開李陽,轉身踱了幾步,漫不經心地說道:“這說明,你有潛力。”
李陽心跳微微一滯。
“園區裡像你這種人不多。”王猛回頭看他,眼神淩厲,“大部分‘豬仔’隻會按部就班地騙錢,能做到像你這樣,在短時間內就能讓目標上鉤的……不多。”
“我運氣好。”李陽低聲道。
王猛嗤笑一聲,伸手拍了拍他的臉,手掌粗糙,帶著淡淡的煙味:“彆謙虛,運氣隻占三成,手段才是關鍵。”
他的眼神深邃而冰冷,仿佛能看穿李陽內心的每一絲波動,“你很清楚,什麼時候該施壓,什麼時候該鬆口,什麼時候該用利益誘導,什麼時候該用恐嚇逼迫……這是天賦。”
李陽沉默了。
“所以,王總看好你。”王猛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站著,語氣緩和了一些,“有天賦的人,應該在更高的位置上。”
李陽的心微微收緊,他知道,王猛要開始“拉攏”他了。
“從明天開始,你試著管理一個小組。”王猛眯起眼睛,“看看你適不適合這個位置。”
李陽的拳頭暗暗收緊,但他仍舊保持著冷靜的表情:“管理小組?”
“沒錯。”王猛嗤笑了一聲,“你以為我讓你動手隻是為了嚇嚇你?不,李陽,這是個考驗。”
他盯著李陽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隻有真正能踩著彆人往上爬的人,才能活下來。”
李陽知道,他沒有拒絕的權利。
王猛看著他,忽然笑了笑,像是在審視獵物:“你覺得呢?敢不敢試試?”
李陽微微垂下眼瞼,掩去瞳孔深處的波動,緩緩點頭:“我願意試試。”
王猛露出了滿意的神情:“很好。”
他隨手掏出一根煙,點燃,緩緩吐出一口煙霧,似笑非笑地說道:“既然要做管理,當然要見識一下管理層的生活,明天晚上去‘皇家’,我帶你去玩玩。”
李陽微微皺眉:“皇家?”
王猛挑眉:“怎麼,沒聽說過?”
李陽當然聽說過——那是整個詐騙園區最高級的娛樂場所,隻有管理層才能進去。這裡的“小姐”不是普通的陪酒女,而是從其他園區“篩選”出來的,各種手段應有儘有。
而小玲……有可能就在那個地方。
他心臟猛地一緊,但表麵上仍然保持著平靜:“明白。”
王猛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然笑了:“你這個表情……是不是對那些女人不感興趣?”
李陽的後背瞬間繃緊,知道這句話是個陷阱。
他迅速調整表情,露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怎麼會?隻是沒去過,不知道是什麼樣的。”
“哈哈。”王猛大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去了就知道了。”
他熄滅煙頭,隨意地把煙蒂丟在地上,用皮鞋碾了碾:“對了,既然要做管理,住的地方也得換一換。”
李陽心裡一沉,果然來了。
“從今晚開始,你搬到大熊那邊住。”王猛的語氣不容拒絕,“你要適應管理層的生活,就得學會和真正的管理者相處。”
大熊。
李陽的腦海裡立刻浮現出那張冷漠、充滿戾氣的臉。
如果說王猛是蛇,擅長蟄伏和試探,那麼大熊就是一頭猛獸,靠暴力和殺戮掌控局勢。他的殘忍手段在園區裡早已是公開的秘密,誰敢忤逆他,下場都會比豬仔更慘。
李陽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這不是提拔,而是監視。
但點了點頭:“我明白。”
王猛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然笑了笑,語氣意味深長:“李陽,我希望你能一直這麼聰明。”
他轉身離開,背影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高大,像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山。
李陽站在原地,手指微微蜷緊,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他知道,從今天起,他真正地被卷入了這場漩渦。
一個錯誤的決定,就可能萬劫不複。
大熊的宿舍比普通豬仔的房間寬敞許多,裡麵的裝飾簡陋但乾淨,床頭擺放著一把泛著寒光的砍刀,牆上貼著幾個裸露的女人海報,煙味和酒味混雜在空氣中。
李陽推開門時,大熊正坐在床上擦拭著他的砍刀,聽到動靜,他抬頭看了李陽一眼,目光不鹹不淡。
“從今天起,我跟你住。”李陽率先開口。
大熊“哼”了一聲,語氣帶著一絲譏諷:“王猛讓你來的?”
李陽點頭。
大熊冷笑了一下,把砍刀丟在床頭櫃上,懶洋洋地說道:“你小子倒是上道,才來多久,就混上來了?”
李陽沒有接話,隻是拉開椅子坐下,目光平靜地看著他:“你對這件事不滿意?”
大熊眯起眼睛,像是在打量他,過了幾秒,他忽然笑了,笑容裡帶著一絲殘忍:“我無所謂,反正你也是個‘試驗品’。”
李陽心中一緊:“試驗品?”
大熊的眼神冰冷:“王猛從來不會輕易相信一個新人,明白嗎?你隻不過是他放出來試水的狗。”
李陽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平穩:“那你呢?”
大熊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然嗤笑了一聲,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彆問這麼多。早點睡吧,明天晚上……可是個大日子。”
他轉身走進洗手間,門“砰”地一聲關上。
李陽坐在椅子上,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麵,腦海裡浮現出小玲的臉。
也許明天,他可能再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