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透過鐵窗照進訓練室,但這點微弱的光線絲毫驅散不了房間裡的陰鬱。李陽走進教室時,立刻注意到角落裡的小玲。她像一尊雕塑般僵坐在那裡,臉色慘白得嚇人,眼睛布滿血絲,目光呆滯而渙散。昨天那個還會流淚的女孩仿佛在一夜之間就被抽走了全部生氣,隻剩下一具空洞的軀殼。
看著小玲手腕上纏繞的紗布,李陽的心揪成一團。昨晚從她房間傳出的壓抑哭聲和撞擊聲仍在他耳邊回響。那種絕望的聲音讓他幾乎窒息,但他什麼都做不了,隻能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裡,用疼痛來麻痹自己的憤怒和無助。
"今天開始實戰培訓。"王猛踱步走上講台,臉上掛著一貫的冷笑,"每個人都要完成一次真實的電話詐騙。目標我們已經選好了,都是經過大數據篩選和實地調查的'優質客戶'。記住,這不是演習,要是搞砸了,後果自負。"
李陽接過助教分發的任務資料,翻開第一頁就感到一陣反胃。目標是一位68歲的退休老太太周桂英,丈夫三年前因癌症去世,獨居。家中有130萬存款,主要是丈夫的撫恤金和兩人積蓄。每天早上6:308:00在江濱公園晨練,經常和幾個老姐妹一起跳廣場舞。下午2:004:00習慣去社區圖書館看書。最近因為膝關節炎去協和醫院做過檢查,對健康問題格外關注。
資料裡甚至附上了老人的生活照片:一位典型的慈祥老太太,銀白的頭發整齊地盤著,臉上的皺紋裡藏著溫暖的笑意。照片下方還標注著她的消費習慣:每周二去永輝超市采購,經常買紅糖薑茶和關節靈膠囊,平時坐337路公交車出行。
這些觸目驚心的細節顯然是經過長期跟蹤、監視才能獲得的。李陽握緊拳頭,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這哪裡是什麼"客戶篩選",分明就是精心設計的狩獵。但在這個地方,仁慈隻是軟弱的代名詞,同情更可能成為致命的弱點。
"都給我記住,"王猛的聲音裡帶著不容置疑的嚴厲,"第一個電話是最關鍵的。必須讓目標完全相信你的身份,用我們練習過的話術調動她的恐懼和焦慮。今天必須拿下第一筆錢,否則"他意味深長地掃視了一圈,目光在小玲身上停留了幾秒。
課間休息時,李陽在走廊遇到了小玲。她低著頭想要快步走過,但李陽叫住了她:"你還好嗎?"
小玲抬起頭,勉強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她的手腕上纏著厚厚的繃帶,但仍能看到邊緣滲出的血跡。"對不起,我可能撐不下去了。"她的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
"你需要幫助"李陽話沒說完,就看見大牛助教陰沉著臉走來。小玲立刻像受驚的小鳥般逃走了。
"心係同學啊?"大牛皮笑肉不笑地說,"專心準備你的任務吧,彆到時候也進'電池房'度假。"
下午兩點,實戰培訓正式開始。每個人都被分配到一個獨立的隔間,戴上降噪耳機,麵前放著詳細的話術腳本和目標資料。李陽深吸一口氣,按下撥號鍵。
電話很快就被接通,傳來一個溫和的老年女聲:"喂,請問哪位?"
"周女士您好,我是市公安局刑偵支隊的李警官。"李陽強迫自己用上訓練時的口吻,"關於您的一筆可疑資金交易,我們這邊需要核實一下情況。"
"啊?什麼資金交易?"老太太的聲音有些困惑。
李陽瞥見王猛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他身後觀察。他繼續按照話術說道:"我們在偵辦一起特大洗錢案件,發現有筆可疑資金通過您的賬戶中轉。這件事情很嚴重,需要您配合調查。"
"不會吧我沒有做過這種事啊"
"周女士,參與洗錢是重罪,最高可判處無期徒刑。"李陽提高音量,語氣變得嚴厲,"為了您的人身安全,請務必配合我們的工作。"
電話那頭沉默了。李陽能聽見老太太急促的呼吸聲,知道恐懼已經開始發揮作用。但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在他心裡響起:"你真的要這麼做嗎?用一個老人的恐懼和信任來謀財害命?"
他又看了眼資料上的照片。老太太慈祥的笑容那麼熟悉,和他已故的奶奶如此相似。那些錢很可能是她和老伴一輩子的心血,是她晚年唯一的依靠。
"李警官,那我該怎麼辦?"老太太顫抖的聲音傳來,充滿了無助。
李陽咬緊牙關,突然改變了語氣:"周女士,我建議您立即去就近的派出所核實我的身份。這種事情必須當麵辦理,電話都是不可信的。"
"您說什麼?"
"我是說,您最好馬上報警求證。現在電信詐騙很多,請一定要提高警惕。"
話音未落,李陽後腦勺就挨了重重一擊。他踉蹌著從座位上站起來,看見王猛鐵青著臉:"你他媽找死是吧?"
他還能聽見電話裡老太太驚慌的聲音:"這是詐騙電話!我要報警!"
"帶他去電池房反省三天!"王猛怒吼道。話音未落,兩個助教已經一左一右鉗製住李陽的胳膊,像拖死狗一樣把他拽出房間。
走廊裡,更多人加入了"教訓"。拳腳如雨點般落在李陽身上,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肋骨斷裂的劇痛。有人專門瞄準他的腹部和後腰,每一擊都讓他幾乎暈厥。但最痛的是有人用鋼製電棍抽打他的脊背,皮開肉綻的痛楚讓他忍不住發出淒厲的慘叫。
"叫啊,再叫大聲點!"一個助教獰笑著說,"這裡隔音效果很好,沒人會聽見的。"
等他們終於把李陽拖到地下三層時,他已經幾乎失去意識。刺鼻的惡臭讓他瞬間清醒那是汙水、排泄物和腐爛垃圾混合的氣味。潮濕陰冷的空氣裡彌漫著一股鐵鏽般的血腥味。
電池房隻有六平米大小,但這個空間對一個傷痕累累的人來說卻顯得格外逼仄。牆角堆積著散發惡臭的汙物,天花板上的led燈忽明忽暗,白光刺眼得讓人頭暈目眩。
"歡迎來到天堂。"一個助教譏諷道,"這裡可是有不少前輩住過。看見牆上那些抓痕了嗎?都是他們留下的紀念品。"
李陽蜷縮在相對乾淨的角落裡,全身都在不受控製地發抖。斷裂的肋骨讓他每次呼吸都如針刺般疼痛,後背的傷口火辣辣地灼燒著。更要命的是,他開始感覺到發燒的症狀,這在陰冷潮濕的環境裡極其危險。
時間在黑暗中變得模糊。沒有食物,沒有水,連最基本的如廁都成問題。地上的汙物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氣味,蟑螂和老鼠不時從身邊竄過。李陽覺得自己仿佛被關在一個活棺材裡,隨時可能窒息而死。
高燒和傷口感染讓他開始出現幻覺。他看見小玲蒼白的臉在黑暗中浮現,聽見那位老太太絕望的哭聲。各種畫麵在腦海裡閃過,真實與虛幻難辨。有時他會突然驚醒,發現自己滿身冷汗,渾身抽搐。
第二天,傷口開始化膿。沒有任何醫療處理的傷口在這種肮臟的環境裡迅速惡化。李陽能感覺到背上的傷口又紅又腫,散發著灼熱的疼痛。高燒讓他的意識越來越模糊,有幾次他甚至產生了自殺的念頭。
不知過了多久,鐵門突然被輕輕推開一條縫。借著微弱的光線,李陽看見小周謹慎地張望著。
"天啊"小周倒吸一口冷氣,"他們下手也太狠了。"
他帶來了一些水和簡單的藥物。小周幫李陽清理了傷口,又給他打了一針青黴素預防感染。這些都是他從醫務室偷來的。
"你得撐住。"小周低聲說,"他們就是想逼你崩潰。如果你撐不過去,下場會比這更慘。"
李陽虛弱地點點頭。他知道這隻是開始,未來還會有更多的考驗。但此刻,有人願意冒險幫助他這個事實,讓他感受到了一絲希望。
"快喝點水。"小周遞過來一瓶礦泉水,"我讓清潔工幫忙帶進來的。"
李陽貪婪地灌了幾口,乾涸的喉嚨終於得到些許慰藉。"謝謝。"他虛弱地說。
"你太理想主義了。"小周歎息道,"在這種地方,良心隻會害死自己。我們都是被逼無奈,誰不是為了活命?"
"可是"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小周打斷他,"但你得學會在夾縫中求生存。不是所有目標都是可憐的老人,我們可以專挑那些有錢人下手。這樣既完成任務,又不會太傷天害理。"
李陽沉默了。他明白小周說得對,但這種妥協本身就意味著墮落。一旦開始為惡行尋找借口,就永遠找不到底線。
"對了,小玲怎麼樣了?"
"聽說被轉去彆的培訓點了。"小周壓低聲音,"這裡每個月都有人崩潰或者自殺,但很快就會補充新人。整個產業鏈就像一個永遠不會停轉的絞肉機。"
"為什麼王猛不直接賣掉我?"
"因為你還有利用價值。"小周苦笑,"你的基礎素質很好,口才也不錯。他們舍不得放棄一個潛力股。再說了,直接賣掉風險太大,萬一有其它變故呢?還不如用這種方式摧毀你的意誌,讓你變成他們想要的樣子。"
外麵傳來腳步聲,小周趕緊關上門。黑暗再次籠罩了李陽,但這次他感覺沒那麼絕望了。至少還有人願意冒險幫助他,這說明人性的光芒還沒有完全熄滅。
三天的禁閉讓李陽明白了很多。他必須學會在這個地獄般的地方生存下去,然後找到機會逃出去,揭露這一切。但首先要學會偽裝,在表麵上變得冷酷無情。這將是一場漫長的心理戰,而他必須做好充分的準備。
被放出來的那天,李陽渾身發抖,臉色慘白,但眼神比以前更加堅定。王猛似笑非笑地端詳著他:"看來你已經想通了。明天繼續培訓,這次彆再讓我失望。"
李陽低頭不語。他知道自己必須暫時服軟,但絕不會真的變成他們那樣的魔鬼。某種程度上,這也是對自己的考驗:如何在黑暗中保護內心最後的光明。
回到宿舍時,小周遞給他一包藥:"擦擦傷口吧,我找醫務室順的。你得趕快恢複,接下來還有更難的考驗。"
李陽感激地看著小周。在這個充滿欺騙和背叛的地方,能遇到一個真心幫助的人實屬難得。
深夜,訓練基地終於安靜下來。李陽躺在床上,聽著遠處若隱若現的狗吠聲,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