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詩微聽到這話,先是將囊遞給了春姨娘,才拉開了宋母的手。
她神情無波地望著宋母,一字一句咬詞清楚地說道,“娘,當著爹和春姨娘他們的麵,我再說一次。”
“以後,我不一定會嫁人……”
“你住嘴!”宋母嗬斥道。
她像是有點兒崩潰,語氣有幾分衝,“詩微,你怎麼就不懂?”
“你代表的不是你一個人,你代表的是宋家的名聲和顏麵。”
“如若你將來不嫁人,遭到外人的非議和唾棄,你讓你的父親和兄長們該如何是好?你讓家族的名聲如何挽回?”
宋詩微聽完,不知是該自嘲還是該苦笑,“娘,在你心裡,是我這個女兒開心幸福重要,還是家族的名聲重要?”
“自然是家族的名聲重要!”宋母想也不想地回答道。
她說得頭頭是道,“詩微,你作為一個女子,唯一能依靠的便是你的父兄和家族。”
“若你的父兄和家族的名聲有損,那會不利於你嫁個好人家的。”
宋詩微自嘲一笑,直到此時此刻,她才看明白,母親對她所有的好,是建立在她有用,能幫家族的基礎上的。
一旦她做出所謂有損父兄和家族名聲的事來,母親便會毫不猶豫地斥責她,會逼著她為父兄和家族做出犧牲。
“娘,父兄和家族的名聲,不是我一個人撐起來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種種的情緒。
“你混賬!”宋母怒指著她,簡直不敢相信所聽到的。
“你才混賬!”宋父將宋詩微拉到身後護著。
他怒瞪著宋母,看她的眼神不善,“詩微是一個人,她不是你手裡的木偶,不是你想如何就如何的。”
“還有,家族的名聲不是靠詩微一個人來維持的。”
“最重要的一點,家族的名聲沒有孩子們重要。”
宋母捂著嘴,不敢相信地往後退了幾步,“老爺,你這樣對我?”
“我做這些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和家族的名聲,為了你們的將來。”
“你卻這樣對我!”
她委屈自己的女兒,做這樣的事,是為了老爺和家族的將來,換來的是老爺這樣對她。
宋父有種不認識她的感覺,這真的是他同床共枕幾十年的妻子嗎?
還是說,她本質上就是這樣一個人?
隻是,這些年養尊處優的日子讓她隱藏了真實的性子?
“你是為了我和家族,還是為了你自己,你是最清楚的。”
他沒有絲毫的動容,反倒怒火越來越重,“我最後一次警告你,少打詩微的主意,也不準逼著她做任何事。”
宋母的臉色一寸寸白下去,哭腔裡帶著痛苦,“老爺,你這是怎麼了?”
“你一向是最看重名聲的啊……”
宋父額頭的青筋突突突地直跳,高聲斥責,“你給我閉嘴!”
“名聲名聲,咱們是在流放的路上,咱們是帶罪之身,名聲早就糟糕透頂了。”
他越說越氣,“我看你是流放路上被照顧得太好,沒真正經曆過苦日子,才會有這麼可笑的想法。”
宋母聽得身體搖晃了幾下,悲涼地望著他,“老爺,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做這些,是為了你們和家族著想啊。”
“將來,咱們平反後……”
“能平反嗎?”宋詩微倒是漸漸的平靜下來。
她的語氣十分平淡,“我們一家是謀反之罪,若無皇上赦免,不止我們一輩子是罪人,連我們的子孫後代都是罪人。”
“娘從哪兒覺得,咱們能平反的?”
宋母聞言一怔,呆呆地看著她,“你父親會想辦法的。”
“況且,咱們是被陷害的,皇上遲早會明白的。”
宋詩微和宋父用異樣的眼神看她,她居然會有這麼可笑的想法?
“夫人是在說笑嗎?”春姨娘聽不下去了,“皇上會不知咱們家是不是被冤枉的?”
柳姨娘幾人忍不住吐槽。
“我怎麼覺得夫人很單純?明擺著是皇上故意這樣害咱們家。”
“夫人這性子……之前沒覺得哪兒不好,如今家裡出了事,便看出了她性子的不好。”
聽到這些的宋母,驚愕地看著在場的人,不明白她們為什麼要這樣說她。
她處處為老爺和家族考慮,哪裡錯了?
“娘,”宋詩微走到她的麵前,歎了口氣,“如今咱們不是丞相之家,是罪人。”
“你清楚這一點嗎?”
宋母怒聲道,“我哪裡不清楚?”
“不,娘你不清楚,才會抱有那樣的幻想。”宋詩微緩緩地搖著頭,“在你看來,我們家很容易就能平反。”
“所以,你必須端著丞相夫人的架子,必須要為家族和父親的名聲著想。”
宋母反駁道,“沒有的事,沒有的事。”
“我知道我們是在流放的路上,可咱們也要注意名聲啊。”
“特彆是詩微你,不能再說你將來不願意嫁人的話,這會讓外人如何想你父兄和家族?”
宋詩微聽得快要呼吸不暢了,他們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母親竟是還想著要她為家族和父兄而嫁人。
真的好可怕。
“娘,將來我不一定會嫁人,很有可能是不嫁人。”
宋母一把抓著她的肩膀,用力地搖晃了幾下,“詩微,你簡直……”
“夠了!”宋父一把拉開她,已是不想再多說什麼了。
“詩微,從現在起,你們不要對她太好。”
“等她過慣了苦日子,她便會明白她的想法有多可笑的。”
宋詩微覺得這不太可能,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女子必須要嫁人這一點,是母親根深蒂固的想法。
“爹,我知道了。”
她揉了揉眉心,略感到一些疲憊。
原本她以為,她需要麵對的是外麵的那些敵人,家裡人是十分團結的。
直到此刻,她才發現,家裡人也不是十分團結的。
其中最大的不穩定因素,是母親。
她在心裡歎了口氣,想著接下來要如何做才能穩住母親。
但她不知道的是,在外麵的宋詩蘭已是聽到了屋裡幾人的爭吵,因此有了一個毒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