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漆黑如墨,那密集的槍聲已經變得沒有那麼密集頻繁。再一次沉睡了一天的惠子悠悠轉醒看著屋中的一片黑暗歎了一口氣,伸手打開床頭的台燈坐了起來,她慢慢的起身走到一旁的桌子邊上給自己倒了杯水,她一口氣喝了下去放下杯子後,走到窗邊打開青紗窗簾看著遠處照紅了半邊天的火光一股無力感深深湧上心頭。
她想起趙黎川曾對她說道“林長官,我好恨啊!我恨自己無能守不住城,當初淞滬敗了,我逃了,如今城破了,我也隻能眼睜睜看著那些畜生去折磨屠戮我的同胞而無能為力。我對不起這城裡幾十萬無辜慘死的同胞,我們當初說過誓要與南京共存亡的。”
“唉!”惠子深深歎了口氣。
“怎麼了?”活男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惠子轉身看向身後的活男苦笑著說道“無事,哥哥是有事要和我說嗎?”
活男進屋後把門關上走到一旁的沙發上坐下,靜靜地看著惠子,良久後說道“惠子,我發現這麼久不見了,你變了很多。”
惠子有些驚訝地看著他,火男又道“前段時間我在戰場上看見了一個人不知怎的就想起你來。”
惠子愣了下神,張嘴想辯解些什麼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話,她最後閉了嘴。
活男笑了笑道“我前段時候看了一本書關於戰國時代的書,書中提到了織田信長的妹妹,阿市夫人。其實,那本書講的是織田信長率軍攻打淺井長政所居的小穀城的故事。”
惠子坐在活男旁邊的沙發上有些驚訝,但隨即便想到了藤田是知道她嫁給宋雨村的事情,想來他肯定是告訴了小林活男他們,便說道“阿市夫人是戰國第一美人,淺井長政的妻子,明知道自己的哥哥做了什麼卻還無動於衷,實在是理解不了。哥哥,看來你什麼都知道了,我不是阿市夫人,我也不敢把自己比作她。”
活男說道“惠子,你還是那麼任性。那些蠢笨的支那人有什麼好的?我聽藤田君說那個男人還比你大那麼多,你忘了你已經結過婚了嗎?”
惠子搖了搖頭“哥哥,我喜歡他無關其他,隻是因為於我而言那隻是他,最好的他,我喜歡他的赤子之心,我喜歡他能為了那看不清的將來豁出一切,我與他有共同的理想信仰。如果當年我沒有去莫斯科,也許,我還是那個迷戀你們的惠子。”
活男無奈且又不解道“所以你情願放棄一切與他過這樣的日子?如果有一天……”
“如果有那麼一天,哥哥我願意和他一起共赴黃泉,一生無悔。這輩子我隻愛他一人,哪怕陰陽相隔,我這一生僅他一人,無人能替代。”惠子打斷他說道。
竹下俊站在門口聽著裡麵的對話,他緊緊握著拳頭,舒爾鬆開,他轉身離開。
他破天荒去了以前並不怎麼願意去的地方,迎接他的是一個穿著和服的老嫗一臉諂媚滿含笑意地向他介紹道“您是第一次來吧!今天新來了一批本土姑娘…………”
他掃了一眼這四周後道“我不要本土女人,我要中國女人。”說完從兜裡拿出來一張錢票遞給老嫗,老嫗立馬高興地領著他前往一個樓裡二樓的房間。
房間內年輕的女人絕望的躺在床上,日複一日的折磨和屈辱早已使她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看見又有人走了進來,她麵無表情地張開了雙腿,眼角的淚痕順著臉頰緩緩落下。這裡曾是一所軍官學校,它的前身是在廣州培育了一個國家很多將校軍事人才的學校,後來啊,直到城破前它都是培養國家軍事人才的高等院校。
山河破碎,這所著名的軍事學校變成了侵略者欺辱這個國家女子的魔窟。
惠子雙眼空洞,久久無法相信睡在自己身邊,那個對著自己做出那樣不堪事情的男人會是她一直以來敬重和親近的大哥小林活男,眼淚無聲地從她臉上滑落下來,然而她不知道這一切隻是一個開始。
竹下俊帶著渾身酒氣地走進屋裡準備上樓,正在樓梯口走來走去的小雅看見竹下俊後有瞬間地慌亂,但很快就鎮定了下來。她笑著朝著竹下俊迎了上去道“竹下君回來了,看樣子喝了不少酒,我剛熬了些醒酒湯去喝些吧!”,她的聲音似乎有些刻意的大聲地像街市上用力叫賣的商販。竹下蹙眉帶著些懷疑的目光審視著她,見她一切如常般便淡淡說道“好!有勞了。”說罷,他率先朝著餐桌走去,看著他的背影小雅像是鬆了口氣般吐出了口氣,她離開前微微側頭看了眼樓梯地方向。
等竹下上樓後他推門進來就看見惠子背對著他側身躺在床上似乎是睡熟了,傭人手裡抱著一堆剛換下來的床單,看見他朝著他恭敬地低頭道“您回來了,洗澡水已經放好了,惠子小姐剛睡下。”
竹下依舊是那般溫潤如君子般地謙謙有禮道“謝謝,麻煩你了,早點回去休息吧!”傭人連連點頭,離開前傭人目光複雜中夾雜些同情的看了看床上躺著一動不動地女子,微不可查地深深歎氣,她突然對這個異國女人起了些同情之心。待傭人離開之後竹下走到床邊冷聲道“你寧願對一個粗魯無知的村夫真心掏出一顆真心,我就那麼讓你看不上嗎?你既然對我無意,為何當初要同意嫁給我。不管是從前還是以後你隻能是我的發妻,我不會再讓那人擁有你一刻。”
當惠子感覺有人漸漸地靠近,她睜開眼幾乎是本能地馬上坐起來滿眼恐懼地看著麵前的人,她聲音帶著些顫抖地道“你要乾什麼?”
竹下心裡有一瞬間地愧疚和難過,他並不想強迫惠子做違背她的意願的事情,但很快理智被背叛的惱怒和嫉恨占據了上風。
這一夜惠子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度過的,一夜地哭喊聲早就讓她的眼淚流完了,她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自己的熟悉的人會如此地對待她。
人啊!總是這樣的,哪有什麼真正的感同身受,隻有經曆過彆人的苦楚才會明白。
門“吱呀”一聲被人打開,小雅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她說道“阿土特意讓人從本土帶來了你愛吃的櫻花餅,你來嘗嘗啊!聽說是大伯母做的呢。”
床邊坐著的人似乎並沒有聽到她的話,一身白色的日式睡衣,頭發如瀑般披散著,陽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她伸出手似乎想要去觸碰窗外的太陽,整個人看著是那樣單薄的如同一隻破碎的蝴蝶般。
她冷冷地問道“在你眼中哥哥是什麼樣的人?”
小雅嗤笑聲說道“之前他總說他的妹妹單純善良,單純倒是真的單純。”
惠子轉過身看著她問道“你什麼意思?難道昨天晚上的事情,你都知道。”她不由得想起昨日小雅在樓下那大聲與竹下俊說話似乎是故意通知活男的,不由得感到後背發涼。
“你知道嗎?他唯一碰我的那次是喝醉了,他的嘴裡喊著的是你的名字,你可是他的妹妹呐!可那又怎樣,你終究是他的國人,跟他們加注在我們國人身上的折磨和欺辱來說不值得一提,這隻是一個開始,你不是說你的丈夫是愛國軍人,你也自詡嫁給他以後也是我們的國人嗎?那你不就應該和我們一起經曆這些嗎?”小雅狀若瘋狂地笑著說道。
“你瘋了嗎?我是他的妹妹啊,那是你的丈夫。”
“那又如何,我那人人說癡情深愛著我的丈夫,他要滅我的國,殺我辱我親人同胞,視我如同一個物件,一個可以顯示你們虛偽良善的物件擺設。你們隻有小節而無大義,你們這些虛偽的偽君子。”
“這是你的心裡話,對嗎?既然你不愛他何必要留在他身邊折磨自己,我知道他們給你們帶來了很大的傷害,我是真的想代替他們給你們賠罪。對不起。”眼淚無聲流下,惠子哽咽著道。
小雅嗤笑道“對不起?贖罪?我們這些活著的人有什麼資格替他們原諒。說這些話你不覺得惡心嗎?你拿什麼代替他們去贖罪?”
“對了,他們說你哥哥是叛逃者,是歐美人安插的間諜,到處搜捕他。還有,你遠在本土的父母他們每一天都在被監視居住。你的家裡人他們寫信過來希望你能夠討好你在本土的那個丈夫,他們需要的家族助力。”小雅笑著說完放下手裡的吃食轉身離開。
惠子呆呆地看著她離開的方向,她不願也無法置信小雅說的一切。隨後,她起身連鞋子都顧不上穿朝著樓下跌跌撞撞地跑去,剛到樓下就聽見了嚴肅地訓斥聲傳來“惠子,你這個樣子像什麼樣子。”
她喘著氣問道“我哥哥他……他到底怎麼了?還有爸爸和媽媽他們怎麼會……”
“良介這個懦夫,你媽媽也是太糊塗了,你不能像你媽媽那般,當初不該放任他們去那邊留學。那些歐美人從來都不是好人,他們被那些人洗腦了。”男人道。
惠子不停地搖頭“不,哥哥他從來不是一個懦弱的人,媽媽她不是的。”
而惠子地叔叔歎息道“你的母親和哥哥,唉!他們一個逃去了蘇聯,一個逃去了美國。你的父親已經被他們革職拘禁在家。”
“不,不可能的,媽媽已經很久沒有……”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媽媽的事情了?”
“舅舅,你是媽媽最在乎的親人,媽媽說你們從小在家裡互相扶持才能在那個惡毒的女人手中活了下來。你應該是最理解她,最支持她的人。”
男人帶著些憤怒地質問道“不理解她,不支持她?如果不是我當初咬牙努力考上軍校,拚出一身功勳,她早被那個伎給賣到妓館了。她不知廉恥地和那個西洋人鬼混到一起,還和那些支那……”
“武藤,住口。當初不是說好了永遠不要在惠子跟前說這些話。”惠子的叔叔喝止了武藤的話。
惠子十分震驚質問道“當初那些傳聞是真的,我不是真正的小林家的人,我到底是誰?”
沒有人回答她的話,站在門口的陰影處活男在長輩們剛才談話中得知自己一直喜歡的妹妹有可能和他沒有血緣關係,內心竟十分竊喜,連昨晚發生的事情帶來的愧疚感也消去了一大半。
“你們說啊,我到底是誰的女兒?所以不是我從小驕養過了頭導致身高和膚色與其他人不一樣,而是我的基因裡麵帶著其他人的基因導致的。”惠子嘲諷地笑著說。
難怪了她從小就在家族長輩間的談話中聽到過些閒言碎語,他們不待見母親原來是這樣的原因。
在惠子一遍遍的追問中,武藤和惠子的叔叔終於說出這一切了。
惠子的母親蘭出生在本土一個貴族家庭,在那個時候他們那樣的家庭是高人一等的名門貴族;可惜,蘭的父親不善於家族經營,在妻子離世後便因為家族經營管理不善瀕臨破產。
好在他在政治上有高度敏感度,在各國曆史大變革中站對了隊,獲得了一些好處。隻是好景不長,在一次同事間聚餐中迷上了一個藝妓,為其一擲千金。
在他散儘了不少錢財後終於將其娶進了門,做了繼室,在那個時代娶這樣一個藝妓進門也是自身實力的提現。但那個繼室進門後並不待見原配留下的孩子,尤其是還年幼的一雙小兒女。
那繼室時常對這一雙兒女動輒打罵虐待,後來更是以家中困難為理由要將小女兒給賣到妓館,弟弟不想姐姐被賣去那種地方,在父親設宴招待賓客時哀求父親,父親為了麵子不得不斥責妻子保下女兒。
後來,姐弟在繼母的虐待以及父親不聞不問中一天天長大,弟弟以優異的成績考取了軍校還立了戰功,姐姐蘭被送去了法國留學。
在法國留學的蘭因為年幼不幸的幼時,性格很是內向膽怯,加上獨自一人被父親丟在異國他鄉多年變得更加孤僻不苟言笑,一心鑽在自己癡迷的物理學上。
在一次偶然中結識了一名風趣幽默的英國紳士,從此她灰暗的人生有了一絲光亮。
他們一起走過很多地方,看過很多她不曾見過的風景,結交很多來自不同國家的人,長了很多見識。年輕少女的心總是被很輕易的撩撥,她動了心,深陷在熱戀中,不想那人卻是一個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浪子。
愛情無疾而終,她整日鬱鬱寡歡,好在她將失戀中悲傷的情緒用更加勤奮的學習和實驗彌補了。她有一次陷入了熱戀中,這次的人是一名南夫拉斯人,他帶她在這個g。
他們一樣熱愛學術,又有了同樣的信仰,兩顆心逐漸靠近,他們彼此交付,共同幻想未來。
直到她畢業那一封信將她對未來美好的希望打破,她的父親破產了需要把嫁給一個商人的兒子來換取他的體麵生活。
她被迫與戀人分手,嫁給自己不喜歡未曾謀麵的人,兩個不曾相愛,沒有共同信仰和可以交流的話,也讓他們婚後感覺彼此間是處於一種感覺在相互折磨的狀態中,儘管他們婚後很快有了一個孩子。
後來蘭不願處在這樣的婚姻中逃了出來,跑到了戀人的故鄉。她沒有找到戀人,她聽說他去了海參崴和zg,她四處尋找未果被騙光了錢財,幸好遇到了在法國同樣是異國留學的zg朋友。
她在湘西的一次戰鬥中發現自己有了身孕,她不敢相信她竟然有了身孕,此時她已經離家好幾個月了,後來因為身孕她行動不便被抓了,儘管她竭力隱藏自己是外國人的真實身份,還是被敵人發現,因為她的特殊身份被移送到了本國使館,在那裡她看見了自己的丈夫,夫妻相見,沒有她想象中的憤怒和質問。丈夫很快接受了她的身份和挺著個孕肚的妻子懷孕的事實。
他們一起回到了本土,蘭生下了一個女孩就是現在小林家唯一的女孩惠子。兩家家族的族人都默契的認為這個孩子是摻和了其他民族血脈的孩子是恥辱的,最後是蘭的丈夫小林太郎不顧所有人的嘲笑和族人的反對保下了她們母女,這麼多年對妻子寵愛有加,對這個被人質疑為私生女的女兒疼愛有加。
“其實你母親和那個南斯拉夫人在你母親離開之前就層幽會過好幾次,這些都曾被家裡的傭人撞見過。”惠子的叔叔說道。
惠子喃喃道“不可能,不。”
她想起一件事,那就是剛找到大部隊的時候有位首長曾說過“你這娃娃長得有點像個故人,如果她還活著的話,那個娃娃也該有你這麼大了。”她感覺眼前漸漸發黑,隨後失去了知覺直直倒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