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笛聲驚醒了路恩。
他在一瞬間有些不知道自己在哪。
因為映入他眼簾的是老式的船艙,微微搖晃的吊燈,以及吊燈映照之下有些泛黃的船艙玻璃外一望無際的大海,海上有風聲呼嘯,透過不知名的縫隙漏進來,很冷。
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腦袋隨即疼了起來。
明明他昨夜還在家裡為了一款克係卡牌模擬遊戲‘真神之名’通宵奮戰,這是給他乾哪來了?
用食指揉搓著太陽穴,更多陌生的記憶開始在腦海裡翻騰。
伊森·波萊塔,安圖斯塔特王國北部沿海城市溫斯特人,溫斯特五大黑手黨家族之一波萊塔家族首領的三子,今年十九歲,就讀於王國美術學院古典繪畫係,目前大二,他也是家裡少有的和家族生意沒有半點粘連的人。
用他父親的話講,我們中總有一個要成為好人。
這個時間點,他本應該在濕潤溫暖的西海岸享受王都的秋日,順便準備秋季大考,但一則噩耗讓他不得不踏上了歸家的航船。
他的父親,波萊塔家族的首領,阿爾貝托·波萊塔,在數日前遇襲重傷,生命垂危,他不得不回到家鄉,守到床前,這是家族傳統。
所以,是穿越了嗎?
路恩收回思緒,看著雙手,那是一雙細膩至極的雙手,甚至像是玉石。
他又轉頭去看舷窗上映照出的臉,挺拔的鼻梁,深藍的眼眸,削尖的下巴,這是一張極其英俊的臉孔,乃至於微微有些秀氣。
現在,是他的臉了。
伊森·波萊塔。
“尊敬的先生們,女士們,漫長的旅途終於結束,歡迎大家重歸陸地的懷抱,溫斯特到了!讓我們讚頌海神之名,期待下一次於海上的相遇!”
“讚美伊西絲!”
“讚美伊西絲!”
……
此起彼伏的聲響打斷了路恩的思緒,船艙門口一個穿著大副衣裝的中年人在講了上述類似宣言般的話後,帶頭做起了古怪的動作。
隻見他雙手十指張開,置於自己的身前,隨後快速晃動著手指向上升騰,像是在模仿著某種波濤,又像是糾纏在一起的亂發。
船艙裡的人無一例外跟著做起了這個動作,路恩不想顯得自己另類,也跟著做了起來,並讚美伊西絲。
下一刻,忽然,他感覺到某種波動,四周的一切變得模糊起來,一種劇烈的強光在他的麵前浮現,在光裡有什麼東西在蠕動,像是活物,又像是流動著的水銀。
真神之名?!
路恩記得自己昨晚最後通關了遊戲,打出了最終結局得到了真神之名,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畫麵。
那東西居然是真的,還跟著自己穿越了?
“伊森少爺,該下船了,我想您家族的人已經在等著您了。”
一個聲音再度將路恩拉回了現實,他發現船艙裡的人已經走的差不多了,隻剩下那個大副站在他麵前。
他也想起了這個人的名字,卡洛斯,此人以前受過他們家族的恩惠,這一次也是靠他才拿到了加急的船票。
“嗯。”路恩,不,現在是伊森了,伊森點了點頭,深吸了一口氣,剛剛的強光已經消失了,如同幻覺,他隻能先感受一下這個新世界了。
“您父親的事,我已經聽說了,希望他沒事,畢竟他是那麼慷慨又偉大的人。”走了幾步,卡洛斯在身後說道。
“謝謝。”伊森沒有回頭,走出了船艙。
甲板上的空氣異常凜冽,此時已經是下午時分,太陽斜斜地掛在天邊,不知道是不是遠處海麵上浮冰的關係,連陽光都好像是冷的。
伊森呼出一口寒氣,才走到船舷旁,就聽到有人喊他。
“伊森少爺,這邊!”
那是一個少女,大約十七八歲的樣子,神情冷峻,穿著一身極其修身的黑色獵裝,頭上戴著同色的報童帽,一頭銀發束成馬尾垂在腦後,手上還戴著漆黑的皮手套,腳上是小牛皮靴,看起來極其的乾淨利落。
安雅,伊森記得這是他父親收養的孤女,從小培養她各種殺人技能,以後是要作為最鋒利的刀輔佐他大哥的。
怎麼會是她來接自己,家族裡的二叔呢?
往常都是他來接才對。
伊森通過跳板來到了岸上,安雅已經轉身朝著不遠處走去。
那裡停著一輛漆黑的老式古董車。
當然,老式古董是對伊森而言,實際上,這種車型放在現在是最時髦的,那種車頭凸出如同槍尖般的造型更是克勞斯公司今年最得意的設計。
坐上車,安雅熟練地操作著汽車駛離了碼頭。
一直到伊森看到大街上的人們護送著一個巨大酒瓶模型遊行般擦過車窗,安雅才說了第二句話。
“少爺,除了您父親以外,您的家人都死了。”
“你說什麼?”
伊森皺起了眉頭。
“字麵意思。”安雅頓了頓,又說,“您的父親遇刺以後陷入了深度昏迷,家族由您大哥雷奧納多接管,他很快查出了您父親遇刺的真相,凶手是新晉崛起的卡布雷亞家族的首領喬安,兩天前的夜晚,您大哥帶著家族精銳傾巢出動複仇,隨後全軍覆沒,如果不是那晚我還在趕回溫斯特的路上,我應該也會死在那一夜。”
安雅的語氣冷淡,好像在說著彆人家的事情,從後視鏡裡,伊森看到了她的眼眸,她的瞳色是深綠的,如同翡翠。
有那麼一刻的沉默,伊森很想說我現在可以回王都再也不回來嗎?
安雅仿佛讀出了伊森的想法,再度開口:“您不必擔心自己的安全問題,就在昨天,您父親醒了,請了孔蒂家的山德羅來調停此事,喬安已經答應停戰,條件是波萊塔家徹底退出溫斯特,您此次回來得處理家族的後事,畢竟您父親已經無法下床了。”
孔蒂家是溫斯特最大的黑手黨家族,山德羅被尊稱為溫斯特的黑道聖徒,在溫斯特的地下世界擁有著無上權威,他說的話沒有人敢反對。
檢索著記憶,伊森微微鬆了一口氣。
但一穿越就家破人亡這種事,實在叫人不舒服。
更何況還要他親自操刀。
車子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伊森忍不住將目光轉向了一旁。
略染塵埃的車窗玻璃上此時被一張不知道哪吹來的報紙覆蓋,上麵的新聞頭條是:
王國議院通過了最新法案,禁酒令即將全國實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