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崽崽們離開,林昭回到屋,家裡亂糟糟,她也沒什麼心思收拾,畢竟腦袋的包還沒消,時不時會疼一下,磨人的很。
等明天吧……明天再說。
說服了自己,林昭躺下,閉上眼。
等她再次醒來,天色暗下來,外麵傳來二崽的聲音。
“哥,娘怎麼還沒醒,娘暈了嗎?”
大崽悄悄進去看過林昭,知道他娘有氣兒,聽到二崽的話,凶他:“二崽你聲音太大了,吵到娘怎麼辦!奶說傷到頭的人要多休息,你彆說話啦。”
二崽最聽他哥的話,噤了聲。
太陽下山後,屋子就顯得很暗,不過暫時還用不著點燈。
林昭起身下床,才打開房門,大崽迎上來,怕娘變回以前不理人的樣子,他沒敢靠太近。
站在原地,問:“娘,你頭還疼不?”
林昭靠近大崽,摸摸他的頭頂,笑著說:“睡一覺好多了。”
大崽見他娘沒變,笑起來:“奶讓我給你帶了飯,娘現在吃?”
睡一覺林昭確實有些餓了,“好啊。”
二崽忙把飯拿來。
表現的機會被弟弟搶走,大崽心裡悶悶的,見他娘朝自己笑,嘴角翹起個小弧度。
林昭接過二崽拿來的飯,苞米麵糊糊燉大白菜,唯一的葷腥便是飯上的荷包蛋。
不用崽崽們說,她也知道這荷包蛋是顧母給自己補身體的。
“謝謝大崽二崽。”
“不用謝。”大崽害羞的紅了臉,給林昭拿了個凳子讓她坐下吃。
正值盛夏,鄉下蚊子多,這蚊子毒的很,一咬一個大包,特彆癢。
林昭腿上被咬出數個紅紅的包。
蓋房,買蚊帳,勢在必行。
“大崽,二崽,我打算給咱家蓋新房,你倆有什麼意見?”
大崽瞪大眼睛。
蓋房!?
“能蓋磚瓦房嗎?”二崽興奮起來,揚聲道。
大崽示意弟弟小點聲,彆吵到剛睡著的弟弟妹妹。三崽四崽下午玩歡了,被哥哥們早早哄睡了。
二崽捂嘴巴,眼巴巴地看著林昭,聲音小了幾個分貝,聲線卻是添上些小波浪:“娘,崽喜歡磚瓦房。”
彆說,小朋友這麼說話,還挺萌的。
“……可以。”林昭想起孩子他爹上交的存折上的零,果斷點頭:“磚瓦房乾淨,就蓋磚瓦房。到時候再給你們裝上蚊帳,晚上就不會被蚊子咬醒了。不過磚瓦比較麻煩……沒事,我晚上寫信給你們爹,讓你們爹想想辦法。”
遠在軍營的顧承淮:謝謝你想起我。
見大崽沒說話,林昭放緩聲音:“大崽怎麼不說話,蓋的房是我們的家,每個家庭成員都可以提意見啊。”
“娘,家裡有錢嗎?”大崽遲疑著問。
林昭心酸酸的,大崽有時候沉穩的不像個孩子,小朋友被迫長大,都是家長的不作為啊。
她衝大崽一笑,輕聲道:“有啊,蓋房和讓你們四個寶吃肉的錢還是有的。”
大崽展顏,笑容乾淨,眼睛明亮。
林昭大口吃著飯,一點沒嫌棄顧母的做飯手藝爛。
彆看她現在白白嫩嫩的,不像鄉下姑娘,其實她小時候也不是沒吃苦……
她爹娘哥哥們對她都不錯,但是他們全家都靠種地生活,連吃飽都難,有苞米麵糊糊填肚子就不錯了。
她能上學還是城裡當工人的舅舅供的。
想起這幾年中邪似的,莫名其妙和舅舅斷了聯係,林昭都覺得自己是個白眼狼。
“娘,我還和二崽一個屋,可以嗎?”大崽提出自己的要求。
二崽點頭如搗蒜:“對對對,我要和我哥住一個屋!”
林昭笑著問:“那三崽和四崽呢?”
大崽想也不想地說:“那還是我們四個一個屋吧。”他沒想過把弟弟妹妹交給他娘照顧。
“嗯。”二崽沒意見,他一向是哥哥說什麼,他是什麼。
看天色不早了,林昭讓崽崽們早點睡,雙方各回各屋。
大崽回屋前沒忍住看林昭一眼,在心裡默默祈禱,明天的娘還和今天一樣。
林昭不知道大崽的小心思,回到屋她沒急著睡,坐在桌前給孩子他爹寫信。
她今天遭了大罪,真是冤死了,心裡還委屈,想起自己在那本書裡的形象——作精、沒福氣的炮灰、一身臭毛病、除了能生沒彆的優點……好氣,越想越氣。
她給顧承淮生下四個寶,被他養著怎麼了,再說她男人都沒說什麼,那本可惡的書憑啥那麼說她啊?!
林昭拿出許久不用的信紙和鋼筆,好像自從懷有雙胞胎,往軍區寄信都沒那麼勤了!?
鋼筆裡的墨水都乾了……
這支鋼筆還是顧承淮送她的,花了十來塊呢。
打開抽屜,取出裡麵的墨水,給鋼筆吸入墨。
林昭擦掉筆尖殘餘的墨汁,開始寫信,洋洋灑灑寫了好幾頁紙,寫到最後手腕酸痛,也忘了自己寫的什麼。
她是個氣來得快,消得也快的姑娘。
寫完信,發泄一通,那股堵在心口的躁就消的七七八八了。
想起櫃子裡似乎有個鹵雞腿,林昭起身去拿。
拆開油紙包,一股濃鬱的鹹香撲麵而來,她不由自主吞咽。
真不是她饞,而是肚子缺油水啊。
隻有一個雞腿,給哪個崽都不合適,而且大晚上的,崽崽們吃這種鹵製品不好,還是她解決了吧!!
林昭舔了下嘴唇,哢哢吃起來,鹵味是真的香啊,咬上一口咀嚼的速度不由加快,兩分鐘搞定一個腿。
骨頭不能浪費,明天喂流浪狗。
豐收大隊的流浪狗祖上可是立過功的,在最難的時候,人們也沒想過殺狗填肚子。
️
次日一大早,林昭醒來時,家裡四個崽已經去老宅吃過早飯回來啦。
聽見她房間裡傳來動靜,大崽忙跑過來,輕輕敲了敲門。
“是大崽嗎,進來吧。”一般來說會敲門的小朋友,肯定是大崽,如果是二崽直接就衝進來了。
大崽聽到他娘溫柔的聲音,臉上露出笑容。
推門而入。
“娘,你頭還疼不疼?”一進去他就問。
問著話時還瞧著林昭腦袋上的包。
見那包小了一圈,驚奇道:“娘,你頭上的包變小了。”
“是,我也發現了。”林昭笑笑。
就在這時,二崽衝進來,眼睛發光地看著她:“娘,你什麼時候去縣城買肉包子?”
林昭順手擼二崽頭頂的呆毛,說道:“等我洗完臉刷完牙就去。”
二崽臉上的笑容加大,嘴角快咧到後腦勺。
他沒催,隻是想確定他娘真的會去買。
得到準話的二崽小朋友像隻勤勞的蜜蜂,給林昭倒洗臉水,端洗臉水,找毛巾,取牙刷牙膏……恨不得連牙都幫他娘刷了。
林昭趕緊製止他:“……不用管我,忙你的去。”
受不了,她又不是個美麗廢物。
“噢。”二崽扭頭要走,沒走兩步又回頭:“娘你快點。”
林昭:“……”
“小饞包。”林昭嘴上吐槽,眸光卻染笑。
二崽沒感覺到被冒犯,咧嘴笑成小傻子:“對,我是小饞包。”
又湊到林昭麵前,抬起腦袋,笑著問:“娘,能給你家的小饞包買兩個肉包子嗎?”二崽舉起兩根手指。
林昭推開他賣萌的小臉,不吃他這套:“不行。”
不行算了。
二崽沒再糾纏,瀟灑扭頭,走向大崽。
林昭又發現二崽身上的一個優點,識時務,該放棄時絕不猶豫拖拉。
三崽和四崽也起來了,就在院子裡玩,兩個崽崽要娘抱抱,大崽一個小朋友管弟弟妹妹,也是累的不行,有二崽搭手才算好了些。
林昭洗漱完,把孩子們送去老宅,獨自前往縣城。
家裡沒自行車,大隊長家有,不過大隊長媳婦是個愛占便宜的,借她家的自行車得給好處不說,還要被囉嗦,不如走著。
瞧見林昭又去城裡,大隊的長舌婦又開始嘰嘰咕咕說她。
“大崽娘又去縣城,不是沒到取津貼的日子嗎,她又去縣城乾啥?”
“誰知道,全大隊就林昭過的好,把自己養得白白嫩嫩的,孩子也不管,全丟給婆婆,娶下這兒媳婦承淮娘真是倒了八輩子黴。”
“是啊是啊,彆說什麼她能生!哪個女人不能生?她這種又懶又饞的媳婦……哪怕能生我也不要。”
王春花正經過,聽見這些人在背後說人,沒忍住道:“大崽娘也看不上你家兒子。”
那嬸子氣得臉色鐵青:“你怎麼說話呢!”
她兒子怎麼了,她兒子好著呢。
不懟回去這口氣難消,這嬸子陰陽怪氣地反擊:“聽說你昨天還巴巴的去幫林昭,也不知道她有沒有給你道聲謝。”
王春花沒放在心上,淡淡道:“我幫人是希望我家孩子在外麵遇到麻煩也能有好心人幫忙,又不是缺人家那句謝。再說大家鄉裡鄉親的,互相幫忙不是應該的,哪需要這些虛的。”
話說完,扭頭就走。
幾個長舌婦說人小話被當場抓住,也聚不起來了,匆匆散開。
林昭不知道這裡的插曲,到村口,她把昨晚剩的雞骨頭,放到流浪狗常在的地方。
她一走,一隻大黃狗出現在原地,它毛發雜亂又乾,很瘦,身上的骨頭根根分明。
聞到香噴噴的骨頭,大黃狗鼻子一嗅一嗅的,用舌頭舔了舔,卻沒吃,腦袋從那骨頭上方移開,叫了聲。
“汪……”
片刻後,一隻小黃狗走出來,慢顛顛地走到骨頭前,啃咬起來,尾巴晃成螺旋槳。
大黃狗哈喇子流著,它也餓,但由始至終沒想過吃一口。
鹵雞腿的骨頭很軟,小狗很快吃完,肚子也沒啥感覺,朝狗媽媽奶呼呼叫一聲:“汪……”
這是沒吃夠的意思。
大黃狗低頭舔崽崽的腦袋,舔的它翻倒在地,奶凶奶凶地又汪一聲。
再之後,一大一小兩隻狗離開。
豐收大隊到縣城的路不算遠,當然也不近,騎著自行車自然算近,單靠走路那自然是遠的。
林昭到縣城已經接近十一點,花了兩個小時,人都快累癱了。
她先來到郵局,把信寄出去,親眼看著郵局工作人員把郵票貼好,放在那一遝信中間,她才放心。
“我辦事你還不放心呀?”櫃台前紮著兩根短麻花辮的圓臉姑娘笑著調侃。
這姑娘叫梁怡,在郵局工作好幾年,和林昭認識。
林昭輕笑,“這不是好久沒寄過信了嘛,看你動作又利落了,覺得有意思。”
梁怡被誇的心花怒放,見林昭額頭發紅,還能看出有些腫,關心了一句:“腦袋怎麼了?”
“碰到了。”林昭隨意地道。
“小心點,腦袋碰到可不是小事。”
“嗯。”見有人來辦業務,林昭朝櫃台揮揮手,走出郵局。
寄完信,她又去了供銷社。
家裡缺的東西多,林昭把快過期的票都帶在身上。
買了些布,硬糖,牙刷,衛生紙……
見有回力鞋,問售貨員:“有五歲小朋友穿的嗎?”
林昭長得像有錢人,而且買東西利落,看一眼隻要滿意就掏錢,售貨員在她麵前態度還可以,沒有平時對顧客愛答不理的高傲。
這年頭的人買鞋的很少,大家穿的都是自家做的布鞋,大人都很少買鞋,給小孩買鞋的家庭更是鳳毛麟角,供銷社進了幾雙兒童回力鞋,誰知一年多了都沒賣出去,見林昭想買,售貨員很高興,“有,要幾雙?”
不等林昭說話,又儘職儘責地推薦:“回力鞋質量不錯,上腳還好看,買回去肯定不會後悔。”
“兩雙,謝謝。”想象著大崽二崽瞧見鞋後高興的樣子,林昭覺得不管花多少錢都值。
售貨員心中喜悅,積壓的物品賣出去,哪怕沒有錢票方麵的獎勵,主任也會口頭表揚的,這對她評先進有好處。
於是更加熱情,用紙包起兩雙回力鞋,放到櫃台,順手推過去:“七塊。”
是的,兩雙鞋七塊,都快一般工人半個月的工資了,相當貴。
林昭把鞋拿在手裡,比劃著,在心裡估摸了下,感覺大小合適,果斷掏錢。
售貨員上班半年,沒見過這麼不心疼錢的,心裡難免羨慕,想起還有兩個毯子積壓著,主動道:“要毛毯嗎?”
“要!”林昭眼睛一亮。
剛好,回去把三崽四崽蓋的毯子換掉。
售貨員蹲下身,從櫃台下方的櫃子裡拿出兩個毛毯。
紅色的,看著俗氣,但是質量不錯。
“我都要了。”林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