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張浩南一起過來的劉諶全程沒怎麼說話,他就是表個態,代表建康市的態度,畢竟淮西省和兩江省的經濟交流,主要紐帶就是建康市。從經濟發展來說,建康市的總人口略有欠缺,所以淮西省的邊緣城市,就相當於做了衛星城,算是一個補充。行政上互不相關,經濟上是很有說道的。一個大城市的興起、發展、壯大,離不開基層人口的支撐,一千萬人口,差不多就是個門檻。這個道理也是非常簡單粗暴,對一個工業國來說,有多少人口就是有多少市場。當然,倘若還不是工業國,那通常來說,人口越多越是負擔。中國是特殊例子,在中國之前也有,前蘇聯初期同樣是特殊例子。整個工業化進程中,也就這麼兩個一死一存的案例,再無其它。張浩南現在彆看一副叱吒風雲的狗樣,但實際上以他現在的財力、資源,要涵蓋一個五十萬人口的農業縣轉型,那都是做不到的。“人口紅利”這個概念,要到本國工業化進程影響到全球政治經濟學的解釋權,才會全麵推廣。所以塗中市也好,鳩茲市也罷,哪怕在兩江省省內都排不上號,但張浩南給與的尊重都是有的,對方感覺不錯,剩下的就是把好處做的看得見摸得著。倘若把政府當狗耍,背後靠山牛逼那也不是不行,但誰能保證自己萬古長青?張浩南把鞏茵踩在腳下羞辱,但也讓朱躍進及廣陵市各方麵乾部都有業績,錢多隻是其中之一,跟自己一路的人多,才是王道。“這個平台呢,對一般小種植戶,是相對來說利好的。隻要達到‘大橋茶葉園’的收購品質要求,那就能建立長期供應關係,甚至還能在交通相對不便的鄉村,擴大‘沙城食品’的農村供銷合作社,建立單品類的經濟作物價格渠道……”張浩南跟幾個市的乾部也透露了一些自己的商業計劃,“像茶飲料這一塊,‘沙城食品’在出口方麵是有考慮的,不敢說替代倭係的烏龍茶品類,但是像微發酵的茶類,還是有非常大市場。”解釋會就是釋疑,把一方疑慮的地方解釋清楚,這就行了。怎麼解釋不重要,雲山霧罩的套話還是大白話,就是個形式,能理解就行。“那對一部分相對貧困的農村小戶來說,這倒是個機遇。”宛陵市的人琢磨之後,便接著問道,“對家庭種植麵積,應該是不作要求吧?”“沒有限製,哪怕是野生的茶葉去采過來加工,隻要通過‘大橋茶葉園’的品質標準,就可以。並且我還可以做個承諾,也算是保證吧,在某些經濟貧困的鄉村,設置一個采購配額。比如說原本一百噸的配額,可以給某個村多個幾噸,這樣配額上如果自身產能不夠,土地產出有限,也能把配額拿去交易,總歸會有大戶願意吃下來的。”“但是在具體的管理上,就要當地乾部的素質提上來,如有必要,可以雙管齊下。設置農村常駐辦事員,可以從大學招募願意去基層做事的應屆生或者臨畢生。政府和企業,對這些學生,可以適當地放寬招聘條件。比如說原本要本科的,放寬到大專;原本要特定專業的,可以放寬到普遍專業……”多這句嘴,放之前淮西省的乾部肯定當張浩南吃飽了撐的管得寬。但現在不會這麼想,因為“沙城食品”“大橋食品”的企業形象必須是正向的。地方村乾部稍微蠻橫一點,完全可以壟斷本村所有小門小戶的產量,並且隔絕農民跟上級政府和大企業之間的信息溝通。上頭傳達下來的文件不公開,企業分發的標準不通知,基層的信息渠道淤塞,時間不需要太久,兩個季度,就可以讓企業形象在當地垮掉。這也是為什麼“沙城食品”的農村供銷合作社之前推進得那麼慢,做得那麼謹慎,基本都是在張浩南能伸手的周邊城市。等到後來省裡掛了號,又有魏剛傾力投入了政治資源,算是給“沙城食品”兜底,那麼當一個新的農村供銷合作社成立,原鄉村乾部跟“沙城食品”發生利益衝突,滾的不會是“沙城食品”。並且現在已經是兩江省農業相關的招牌政績,就跟工業上“招商引資”一樣,兩江省基層自然村能夠請來農村供銷合作社落地,這就表明本地產出品質過關,投資環境穩定……大原則肯定是經濟問題,但肯定不可能全靠錢來開道。隻是兩江省的經驗,那是張浩南和魏剛一路火並出來的結果,背後衝突成百上千,不說經濟上的賬,政治博弈都不知道有多少,地方跟地方,省裡跟地方,省裡跟企業,企業跟地方,都會有大量資源交換。這種經驗,複製到淮西省,那是行不通的。所以隻能重新摸索。就像在嶺南省的唯一一個農村供銷合作社,其主要經濟作物跟兩江省不同,其主要地方勢力上的支撐,也跟兩江省不同。張浩南在兩江省靠的是政府,但是在雷州市,光有政府支持可不行,還得有宗親力量。陳昌龍不行就換陳永勝,但還是沒有跳出宗親力量這個圈子,隻是相對來說減弱了一些。針對不同的當地風土人情,就要有所改變。淮西省的情況,就是需要一批頭疼的愣頭青去引蛇出洞,剩下的就好辦了。當然頭鐵通常兩種結果,一種撞破南牆出頭,一種頭破血流。在張浩南眼中,這些頭鐵的愣頭青,就是一串串數字,就跟中央查走私案用人,本質是差不多的。隻是給出來的好處有點差距。“大學生……”宛陵市的乾部眉頭微皺,“這種用人的話,沒有中央文件,怕是不穩。”“中央沒有文件,也不怕的。隻要有相關議案提交,通不通過且先不說,光提案這個新聞,就足夠讓省內作出相應的反應。中央和教育部直屬高校想要影響,可能難度有點大,但一般的高校,吃省內和地方財政的,還是很容易溝通的。當然,這其中肯定也會青年團體介入,但儘可能還是把控在你們當地政府手中。”“可是沒人提案啊。”“哈哈,巧了麼這不是。”張浩南手指朝著自己指了指,麵帶微笑,“我剛巧就是兩江省的學生代表,有這個資格發起。”“……”“……”這一點,劉諶給了肯定,讓淮西省的乾部不要懷疑張浩南的政治地位。可不是空有一個大老板的牌麵。而淮西省的人一臉懵逼,主要是這時候才反應過來,張浩南還是個學生。日。“真要是淮西省省內的不敢用,就用兩江省的,現在就業壓力那麼大,隻要待遇到位,不會缺少有決心的人。至少我能保證‘沙城食品’‘大橋食品’以及‘紫金科技’‘嘁哩喀喳’在下鄉滿期之後,招入公司為正式工。”張浩南將酒杯放下,翹著二郎腿,雙手交疊在膝蓋上,笑著道,“從高科技公司到一般消費品公司,選擇跨度是很大的。而且從用人角度來說,一個能下鄉之後順利完成工作,並且活著離開的年輕人,不管他品德和知識麵怎麼樣,個人能力肯定是有極為突出的地方。”“當然,我這個建議,肯定不是送愣頭青去送死,地方政府肯定也要在人身安全上,提供基本的保護,讓基層的‘村霸’之流,不敢隨隨便便就動用家法。同時必要時候,根據我在兩江省的經驗,通常囂張跋扈的‘村霸’,我都是走司法程序的。”聽到張浩南這話,劉諶歪頭看了他一眼:你確定?對於張浩南的大膽建議,謹慎的人比較糾結,膽大的人則是琢磨著其中的好處。首先一點可以確定,會提供一部分大學生的崗位,而這個崗位不需要有編製,可以視作臨時工。其次這是可以包裝成政績的,如果他們不要,青年團體也會要,宣傳上不是什麼問題,因為青年和大學生,這很有可能是一個人帶來雙份業績。有青年部分的業績,也有大學生部分的業績。唯一要擔心的,就是人死在鄉下。死了人,就要問責,這個責任,算誰的。“沙城食品”肯定是不會承擔這個責任的,因為這個崗位,肯定不能說是“沙城食品”的臨時工。毫無疑問,這是政府方的工作,那責任肯定是政府的,在崗位名稱上,也大概率會是“某某市某某區縣某某村茶業辦事員”,最多在茶業前麵再加個“新型”或者多少年度幾號項目。弄個“大橋茶葉園”五個大字在上麵,想都不要想。這裡頭的責任劃分,出來就是明確的。平心而論,本著不做不錯的原則,在場的任何一個乾部,都不可能同意這種想法。但是,一年百萬噸的茶飲料產量,這個龐大產業誰又能視而不見,然後無所謂地錯過?那不是白在建康打這次群架了嗎?“張總,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要增設一個專項辦事員崗位,在崗位招聘上,走什麼流程呢?政府的話,首先崗位歸屬哪個部門管理,這是需要討論的;再有就是權責問題,我不是說籠統的政府責任問題,而是部門和部門之間,這些協調起來,都非常麻煩。”“由我來寫推薦信。”“嗯?”“有意願的大學生,先來建康麵試,通過之後,由我個人來寫推薦信,推薦信直接呈遞到淮西省省府。”“……”有必要玩得這麼大嗎?“說到底,就是個臨時工,帶有一點點交換性質。如果說淮西省不想接燙手山芋,這些年輕人,兩江省是要的。畢竟茶飲料這個項目,建康市本身是投資了的,在行業發展方向上,增設一兩個部門安置一批大學生,又有何妨?”張浩南笑了笑,“以前輕紡養多少人?現在就算產值規模不如輕紡,哪怕百分之一好了,難道養不活百分之一的輕紡相關崗位編製?”“這……”怎麼說呢,在場的所有淮西省乾部,都感覺到了一陣煩躁。好處是真的有,但壞處……那也是真的壞啊。“我看,不如搞個試點。”劉諶適時開口,“先試試看,自然村的小戶茶農要是能省心省力,進入到‘大橋茶葉園’的體係中,那麼就可以擴大。畢竟這跟以往的茶葉種植還是有不同的,以往還要分個批次,但飲料產業對尖茶需求幾乎為零,所以二次三次采收沒有區彆。春夏兩季的話,有沒有效果,二次采收差不多就能看出情況來。三次采收就能增補合作的茶農數量規模。”“還有就是風險呢,我看也不要說得那麼凶險,什麼死不死的,在自然村選擇上,先進行一次摸底排查,把家長作風嚴重的自然村篩選出去,然後強化鄉鎮這一級的思想還有業務能力,人身安全上的風險,就大大降低。當然了,最重要的肯定是思想問題,在這方麵,業務能力反而是其次的。”作為建康市國家計劃委員會的主任,劉諶級彆最高,說話聽得人也多,他看了看張浩南,猜到這小子是故意扔個難題給淮西省的人內心折磨一下,把大方向問題解讀好之後,他又道,“如果能有政府渠道解決應屆大學生的就業問題,這也是我們工作上的一種創新嘛。”張浩南頓時笑了。他笑得不明所以,看得劉諶一陣嘴抽抽,總感覺這小子又在憋什麼壞水。“如果是試點的話,倒是要不了幾個人。”“也不能說要不了幾個人,這個問題,我看可以擴散來看,除開生產監督上的保障,在生產端,我想我們也可以鼓勵農村大學生回鄉助力,當然了,適當的予以一定扶持,肯定是要的。”淮西省的人討論起來之後,也反應過來被張浩南帶溝裡去了,一琢磨就是大學生非死即傷在農村,被劉諶提醒過後,才想起來是可以不死人的。“在兩江省個彆城市呢,農村大學生創業,有五萬塊免息貸款,稅收上也是減免,這個是可以在試點自然村所在城市推廣的。當然正常情況下,貸款難度會高得多,但要是項目企劃書跟‘大橋茶葉園’對接,那就是穩的。”於是兜了一圈,這些官場老鳥也琢磨出了一套還略顯毛糙的計劃來,剩下的就是查漏補缺。正常來說風險基本為零,因為隻要是達到“大橋茶葉園”的采購標準,那麼剩下的就是等著拿錢。經過討論之後,這些乾部又補上了一些關鍵的地方,比如說在執行標準的時候,農戶如果不清楚怎麼辦?就要有熟知標準及各種檢測手段的技術員。這些技術員可以有幾種不同渠道來補充,一種是鄉鎮農技員,一種是當地種茶能手,最後一種,則是省內農業相關類大學生。理清之後,那麼整個計劃在政績上的可行性,就呼之欲出。省內隻要有點追求的乾部,都可以過來摻一腳,主要工作就是保駕護航,至於說大學生發多少財,也隻是省內媒體報道中的一句話,不外是“某某市茶農某某當年增收多少元”。當然了,所有的東西加起來,還得有個源頭,那就是……張浩南。投資,需要張浩南自己掏或者他來當吉祥物讓人跟著放心掏;政策,需要張浩南狗叫,中央到淮西省,都要他這麼個學生代表來狗叫兩聲;信用,需要張浩南這個學生身份,去跟同樣是學生的年輕人“擔保”。因為這年頭淮西省的農村大學生,是不可能相信自己老家的村乾部會讓他發財的。這種概率跟自己中頭獎沒區彆。彆說淮西省,兩江省也同樣如此,包括張浩南本人,他開“阿南農產”,拋開確實自己能搞到錢和自己年齡不滿十八歲之外,當時正常鄉下人想要弄個貸款,最方便的隻能是信用社或者就是鎮政府,當然也得意思意思。所以這裡頭的信用問題,就是年輕人壓根不相信這好事兒能輪到自己。但有張浩南,那就是另外一回事。解釋會結束之後,大家的心情都不錯,劉諶離開時,還笑著點了點張浩南:“你小子,哄人開心的本事,是真的一套又一套啊。”“哎呀院長,我這不是才把前青聯主席乾掉嘛,現在也是順手再交個朋友,免得以後見麵,還以為我是仇人呢。”“怎麼?要我做這個說客?”“哎喲,不愧是院長,學生我……就是這點小小要求。”張浩南掐著小手指,衝劉諶比劃了一下。“行吧,我去就我去,其實不接觸也沒關係的,伱又是何必。”“和氣生財,隻是我的原則。”“……”無語的劉諶搖搖頭,坐上車的時候,還在感慨,張浩南這家夥,真是把能利用的都能利用上,眼裡根本沒有是非。其實之前解釋會上,他就看出來了,真要是有愣頭青死在了鄉下,估計在張浩南眼中,也就隻是個數字。也隻能是個數字。(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