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大集這種事情,農村孩子多少都是經曆過的,隻是不同地區有不同地區的特點,比如有的地方“趕大集”是定期進行,每個月的十五或者初一,在某個地方湊一塊兒。
有的主打吃一桌,有酒有肉就行,哪怕喝一碗羊湯、粉絲湯,也都行。
有的就是商業化氣息很重,搞得跟過年趕集一樣,攤位費、衛生費、市場管理費短期內賺上一筆,租攤位的老板也湊日子掙一筆快錢。
多少總有。
一般本地的老百姓,也就是趕個熱鬨。
張浩南以前比較節約,錢很少亂花,用起來很克製,但是今時不同往日,大集上一塊錢兩發子彈的打氣球,他玩得不亦樂乎。
“艸,他媽的怎麼打不中?”
不遠處張浩程自詡“五家埭神槍手”,結果臭狗屎,連個塑料葫蘆娃都贏不走。
張浩南倒是中了幾個小玩意兒,他根本就沒瞄準,亂打的。。
隨緣槍法帶來的隨緣獎品,主打的就是隨緣陪伴。
今天換了一雙長筒靴的樊素素看著就高挑,牛仔褲也很貼身,多少帶了點二十年後“網紅”的氣質,明明是個高學曆校花女神,張浩南竟然冒出加個微信隨個八百塊的念頭。
“不是我說你啊素素,你這一身弄著也太沒檔次了。”
“可是看上去比較騷啊。”
“你這麼一說,讓我肅然起敬!”
“哈哈。”
張老板知道,是自己膚淺了,自己用有格調的方式,去思考樊素素,那是不對的。
在同學們眼中,樊素素同學是“校花”,是“女神”,但在樊素素同學自己看來,她隻想從姐夫的眼神中看到迫不及待。
迫不及待把她外套脫掉,迫不及待把她內衣脫掉……
脫掉脫掉,通通脫掉……
彆的都是細枝末節,根本不重要。
“風塵味”重一點又如何,又不是重給彆人看的。
同學們眼中的自己,永遠是高冷女神,當然如果有必要,還可以是個陽光開朗的女神……
這次“廣陵市秋季集市”規模很大,主體部分是原先的“爛尾樓”外圍,而兩條馬路,也被臨時拿來使用,劃分了攤位,各種棚子連成一片,不過每隔一段,就會有個安全消防的標識,放著簡單滅火裝備。
戴著紅袖套巡邏的人不少,有監督衛生的,也有查缺斤少兩的,還有調解糾紛的,除此之外,便衣也不少,主要是反扒。
這種“趕大集”,扒手都是高頻出沒,扒手跟反扒成員之間的鬥智鬥勇,那也是相當的熱鬨。
倘若聽到一陣劇烈的動靜,又傳來“抓小偷”的聲響,那大概率就是反扒成員又立功了。
樊素素還跟張浩南跑過去湊熱鬨看小偷長啥樣,結果什麼樣的都有。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健全的也有殘疾的……
可見各行各業的人類多樣性,大抵上都是共通的。
“菠蘿怎麼賣?”
“一塊錢,有現泡的,老板要嗎?”
“伱給我削一個,我喜歡生啃。”
“好嘞。”
賣菠蘿的攤位也賣甘蔗,還賣橙子,還賣柿子,柿子上麵帶著點草木灰,這說明是自己焐熟的柿子,也算是一種營銷。
廣陵吃脆柿子的很少,幾乎沒有,所以自己焐熟的柿子,反而有不少人過來挑挑揀揀。
小木棍戳著兩塊菠蘿,張浩南也不覺得麻嘴,他吃菠蘿,菠蘿吃他,很公平。
樊素素還是喜歡啃甘蔗,也是現削了一根,斬成好幾節,塞在了塑料袋中,張浩南幫她拎著,一路走一路啃。
還得是校花,就是有素質,甘蔗渣都是先吐手掌心,然後塞到小塑料袋中,哪裡像張老板,菠蘿啃完之後,小棍子找了個角落就是一扔。
“哎呀姐夫你彆亂扔垃圾啊。”
“我沒亂扔,那裡是垃圾堆。”
“……”
張浩南可看得清清楚楚,那裡可不少塑料袋包裝紙,還有各種吃油餅剩下的牛皮紙袋。
周遭無比熱鬨,熊孩子的快樂就是花個五毛錢看“美女蛇”表演,大概是剛上完《從南天門砍到蓬萊東路》那節課,迅哥兒家的“美女蛇”和肥胖的黃蜂、高大的皂莢樹,還是很有吸引力的。
小孩子看“美女蛇”,老爺們兒就不一樣了,掀開布簾,直接吆喝著要看“經典”的。
“三點式”的表演各種踩燈泡、噴火外加脖子頂鋼筋。
倘若看客們加錢,脖子以外的部位也不是不行。
還有一些年紀更大的老大爺,他們就比較純粹了,就是過來看看**。
這種潮流,放二十年後也是不過時的,精神小夥兒流竄不同網站看女主播的主要樂趣,大抵上就是私信或者直接評論一句“在?看看”。
想來永恒的藝術,都是如此經得住時代的考驗,風霜的洗禮。
小的馬戲團很吃場地,不過因為勝在門票便宜,捧場的人挺多。
白天嘛,就整正經的表演;到了夜色灰暗之時,就可以整點不正經的,看得人也就更多了。
南來北往的口音很多,有些“趕大集”的小商販是全國趕集趕場,賣鹿角鹿茸鹿皮子的比比皆是,什麼人參靈芝蟲草應有儘有,賣蜂蜜賣茶葉賣調味品的更是密密麻麻。
那種前所未有的煙火氣,簡直就像是把一個國家都壓縮到了小小的兩條街一個廣場中。
京城流竄的“大衣哥”在此也能見著,他們的攤位總是擺滿了各種光盤錄像帶,還有各種磁帶各種書,當然,清一色盜版的。
來買的人也很多,看書的也多,也有翻找光盤的,倘使一個眼神對上路了,“大衣哥”就會揚揚下巴,趁戴紅袖套的離開之後,再問客人:“有經典的,要不要?”
“歐美的不要。”
“放心,都是香江和流求的,絕對經典!”
此時倭奴毛片的流行程度還很一般,當然這種文藝作品的流行,往往就是一夜之間。
互聯網上赫赫有名的“病毒式營銷”,在傳播毛片這件事情上,不如當代大學生的一根毛。
什麼叫有口皆碑啊?
各種傳統小玩意兒也能看到,甚至擺攤磨剪子的老頭兒也有,這些多是本地人,有個老大爺是秦郵縣過來擺個攤,就是磨菜刀、磨剪子,他戴著一副有些年頭的老花鏡,身上套著一件同樣很有歲月感的皮圍裙,口袋和手邊多是工具。
他磨得很仔細,就像是給自己的菜刀修整一下豁口,待到刀鋒重新順滑,他才滿意地點點頭,清水衝走上麵的粉屑,抹布將菜刀擦乾,刀把遞給了客人,這一單生意,也就結束了。
往後的多少個年月日,大抵上兩人都不太可能再見麵。
今天是第一次見,也應該是最後一次見。
但終究是收獲喜悅的,有人省了新菜刀的錢,有人賺到了辛苦費。
不錯。
而有的攤位是修鞋匠,這修鞋匠也是本地口音,想來家中是有店鋪的,亦或是尋了個弄堂擺攤,離菜市場定然是不遠的。
皮鞋涼鞋運動鞋都可以修,膠鞋水鞋就像是補輪胎一樣,磨得見著了裡麵的材質,再用自行車輪胎剪下來的一塊皮,塗抹好了膠水,等上一會兒,再黏上。
牢靠精致的手藝雖然隻是打個補丁,但就是牢靠又精致。
是個好手藝。
砰!
伴隨著一聲巨響,爆米花以最牛逼的方式登場,煙霧繚繞之中,多的是眼睛放光的男人女人。
有喜歡乾吃的,但也有想要吃“炒米糖”的。
做爆米花的老夫妻顯然是行家裡手,他們操著楚州口音,卻也能跟本地人熟練地交流,老漢忙著重新上鍋,老婦人則是將模具擺好,新爆好的炒米,攪合上剛熬的糖漿,猶如泥瓦匠做地坪,抹得又平又亮。
等到冷卻時,更加鋥亮的菜刀登場,歘欻欻幾刀,橫著切豎著切,一大版“炒米糖”便成了一個個小方塊。
在這裡等候久了的客人,趕緊將自帶的口袋撐開,讓老婦人將這些“炒米糖”倒在裡麵,跟著過來的孩子,早就塞了一塊在嘴裡咀嚼起來。
嘎吱嘎吱,嘎嘣脆。
隻是稱呼略有不同,有的人說這是“米糕糖”,乾活的老夫妻也不爭辯這個,不過是繼續收錢繼續乾活。
離他們攤位不遠的,是個年輕小夥兒,個子不高,可是很結實,單杠柴油發動機同樣在做美食,米粒兒從進料口倒下去,混了一些白糖或者糖精,出料口一根根“米花棍兒”就冒了出來。
戴著手套的年輕小夥兒麻利地掰斷,約莫三四十公分就是掰一下,倘若有熊孩子特彆想要一個全世界最長的“米花棍兒”,他也會笑著幫忙扶一下,直到那“米花棍兒”的的確確長得有些離譜,孫大聖看了都饞哭。
這種熱鬨讓張浩南久違得很,而到了人潮湧動的時候,摟著樊素素鑽來鑽去的感覺,同樣很棒。
有一種“隱形色狼”的刺激感。
“姐夫,套圈兒,套圈兒!”
兩人一直在找套圈兒的攤位,萬幸套圈兒的攤位不但有,而且很多。
各種形式的都有,有套大件兒的,用的是藤條圈兒;有套小玩意兒的,就是個小藤條圈兒。
還有套活物的,廣陵人酷愛吃鵝,所以有個攤位的老板,在圈欄裡放了二十幾隻大鵝。
也賣,當然也順便賺點套圈的錢。
這行當有諸多江湖傳說,什麼帶磁鐵吸住了圈兒上的鐵絲等等,總之說得有模有樣。
張浩南對此沒有感覺。
直接來兩百塊錢的圈,對著各種娃娃就是一扔。
天女散花。
一把成功,當場就中了兩個娃娃,批發市場大概三塊錢一個。
樊素素很開心,摟著張浩南又笑又跳;老板也很開心,他嘴都要咧到後腦勺了,還送了張浩南十個圈兒玩玩。
這樣的凱子對社會很有意義啊。
張浩南本人也很開心,畢竟小姨子開心了。
“哈哈,一個都沒中!”
換了個攤位掏小物件兒,都是小陶瓷娃娃或者鑰匙扣這些玩意兒,套了五十塊錢的,一個都沒中,這圈兒彈起來跟火箭升空似的,隻能說隨緣了。
本著雨露均沾的精神,幾個套圈的攤位都試了試,最終含淚的隻有本地套大鵝的那個攤位老板。
之前根本沒人套中過,買大鵝的還更多一些。
張浩南就一塊錢整了倆圈兒隨手一扔,中了一隻大白鵝。
昂昂叫的大鵝,就這麼落在了張老板的手中。
有一說一,那一塊錢還是買菠蘿剩下的。
“哈哈哈哈哈哈……”
樊素素笑得前俯後仰,但是這大鵝養得真不錯,大腦袋還不知道今天的命運就是鹽水。
返回酒店的時候,順手就讓酒店弄個鹽水鵝,得補補身子,畢竟還要接著跟樊素素單挑。
一對一的籃球賽,慣例雙手持球破緊逼,艱難地贏下比賽。
勤於鍛煉的樊素素身體素質越來越好,包夾能力是真的上了一個台階,差點三分鐘就把張浩南打吐。
晚上夜市更加熱鬨,各種“動次打次”各種喊麥,各種哄笑聲,建康的酒吧夜場,於張老板看來,竟是也高級不到哪裡去。
本質都是一樣的,唯獨建康的夜生活更貴一些。
不過再貴的夜生活,大概也貴不過張老板。
躺床上發呆的時候,樊素素聊起了“喀秋莎”新店的事情,趙飛燕打算在神森開個新店,樊素素就是新店的老板。
能不能賺錢,就看當地大學生還有“紫金科技”的員工們消費能力如何了,預計一年賺個七八十萬沒問題。
樊素素挺高興,不過聊起這個事情,還是因為趙飛燕問她要不要在瀨渚開個店。
其實是舊事重提,樊素素這輩子都不想回瀨渚縣,再加上之前母親陳慧芬的突然出現,更是各種糟糕記憶如潮一般湧動。
“其實小時候我媽也常帶我逛街,趕集也有好幾次……”
她絮絮叨叨地說著瑣碎的事情,似乎糾結著僅剩不多的母女親情,但張浩南知道那啥也不是。
這不過是樊素素無法跟自己和解。
她跟陳慧芬之間,已經談不上什麼原諒不原諒,她不再怨恨陳慧芬的本質,不過是某一天樊素素跟過去的自己達成了和解。
跟原諒無關,跟陳慧芬這個生母……其實也無關。
廣陵的秋季集市,就像是一個舞台,讓她重構一下過去的美好,但那微弱的美好,在卑微悲慘麵前,不值一哂。
張浩南是個優秀的垃圾桶,當然,樊素素也很克製自己,沒有在張浩南這裡宣泄情緒。
她在絮絮叨叨中睡著,睡著的時候,**永遠要比淚水先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