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星德(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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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漸漸轉涼,秋意漸濃,陳姑姑她們已經開始給虞燕準備秋冬的襖子,夏季的薄衫基本上都被收得七七八八。

這兩三個月虞燕一直乖乖遵循著寧壽宮和南三所的兩點一線,五公主講得書也漸漸從《幼學瓊林》變成了與世情相關的《增廣賢文》。

要虞燕自己來說的話,《增廣賢文》比《幼學瓊林》深刻得多,它講得更多的是世俗陰暗麵,可能對於正常的四歲孩子來說太過超前,但對於虞燕這麼一個成年靈魂來說還是很好接受的。

“針線房已經把格格的騎裝帶來了。”越桃捧著鵝黃的騎裝進屋,拎起衣裳在虞燕身上比對片刻,“蘇公公那裡傳話來說主子爺讓格格今日就先不去寧壽宮念書了,烏珠穆沁草原今年新進了幾匹小馬,他讓您先去挑挑。”

八月初的時候康熙巡視塞外,她阿瑪也跟著外出一個多月,回來的時候臉是黑的不說,還將自己悶在屋裡待上了許久,一出來二話不說就派人去針線房給虞燕做了好多件騎裝。

李氏覺得奇怪,特地讓謝嬤嬤跑了一趟去隨行的太監宮女那打聽,這才得知四爺為何突然要給才四歲的女兒做騎裝的原因。

康熙三十一年下嫁喀喇沁部蒙古杜棱郡王次子烏梁罕氏噶爾臧的端靜公主竟被額駙虐待得險些尋死,若不是康熙巡行塞外一直沒看見自己這個女兒多嘴問了一句,恐怕直到公主死亡都不會有人知道。

那噶爾臧麵對康熙的震怒居然還大言不慚地說是公主與侍衛私通,他實在無法忍受才毆打公主以振夫綱。康熙一怒之下尋來端靜公主對峙,公主隻會怯弱躲在侍女身後,身上全是青一道紫一道都不敢指認額駙,康熙被氣得仰倒卻又無可奈何。

胤禛隨行看完全程,隻覺得如今宮中教養公主實在是漢人作風太重。嬤嬤們都是按照如今京城中流行的風氣教養公主,一個兩個被養得溫順安靜還是好的,就怕像端靜公主這樣一棍子敲下去也沒句話,阿瑪來了都不敢告狀。

他一想到自己的女兒將來也會被養得如此嬌弱可欺就覺得血氣上湧,一回南三所就把虞燕身邊大大小小的宮人全部招呼過去挨個敲打一遍,就怕會步端靜後塵。

胤禛想了又想,覺得敲打奴才隻是小手段,真正還是得要女兒自己立得住。他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上奏向康熙討要了一批烏珠穆沁草原新進的蒙古馬,教導女兒騎射。

若是實在被欺負得沒辦法,萬一說不過也總得打得過吧!

阿哥們練習騎射的地方在南三所的前庭,胤禛嫌這地方太小人又多跑不開,乾脆帶著虞燕到紫禁城東部景運門外、奉先殿以南的開闊平地上去練。

烏珠穆沁草原送來的小馬也就比虞燕高了兩個頭,她一眼看過去隻覺得每一匹都長得一樣,挑也挑不出什麼區彆。

“咱們滿人是馬背上得的天下,選馬對於咱們來說是必不可少的。”胤禛牽起虞燕肉乎乎的手走過一匹又一匹小馬,耐心道,“先要觀察小馬的頭部大小是否適中,頸部是否細長……小馬的背腰是否寬廣平直,肌肉是否強實,四肢是否健壯有力”

虞燕走到一匹小馬麵前忍不住停下腳步。

它長得比另外幾匹小馬看起來更小上,但是走起路來又穩健又好看,體態勻稱,騮色的毛發中混雜成許多紅毛,像正在燃燒的熊熊烈火。

“額林珠喜歡這匹小馬嗎?”胤禛沉吟道,“模樣是還不錯,就是個子矮了點。”

虞燕上前兩步,一旁拉著馬的小太監手裡的韁繩忍不住握得更緊兩分,生怕這馬匹突然抽搐衝撞眼前這位金尊玉貴的小主子。

那馬兒卻乖巧得很,看見這麼個小娃娃甚至還低下腦袋,虞燕硬生生從那雙黝黑的馬目中看出了一分溫柔。

“阿瑪!”虞燕扯扯胤禛的衣袖,“它和額林珠有緣,我就要它。”

胤禛細細地打量眼前的馬匹,最後在虞燕水靈靈帶著懇求的眼神中敗下陣來:“既然選了它,額林珠不如給它取個好聽的名字。”

“就叫赤驥。”虞燕咧開嘴笑道。

胤禛一愣,隨後悶笑一聲:“周穆王的八駿?咱們額林珠這麼有膽氣?”

虞燕高昂著頭像隻驕傲的小孔雀,看著這樣活潑大膽的女兒,胤禛多日巡行塞外憋出的悶氣也就消了一半。

他摸摸女兒的頭:“那就叫這個吧,明日阿瑪就把小馬送你院子裡來,你可要好好照顧它。”

說是虞燕照顧,胤禛肯定還是會配備專人來養馬的。

虞燕彎起眼眸試探著摸上赤驥的毛發,她也能有縱馬飛馳的一天嗎?

選完馬之後胤禛本打算帶著女兒上馬體驗一下跑馬的感覺,可惜康熙那邊臨時派人過來說是有事讓胤禛過去一趟,他隻好和虞燕約定過兩日再帶她上馬玩。

虞燕倒是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麼失落,她知道自己這個阿瑪是答應彆人什麼事情就一定會做到的性格,隻不過把跑馬的日子往後推幾天,又不是跑不了了。

回南三所後虞燕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李氏,沒成想到她的院子裡卻撲了個空。

“額娘呢?”

留在屋內的瑪瑙正吩咐下麵的小丫頭將夏季的衣裳收到櫃裡,見她進屋連忙笑著回道:“今日福晉娘家來人,主子帶著二阿哥去正院陪夫人們說話了。”

四爺後院的子嗣雖然各有生母,但在外麵看來都是福晉的兒女,如今福晉娘家來人,按道理來說虞燕也是要去拜見的。隻是她今日一早就被胤禛帶出去,所以福晉就沒再派人叫她過去。

俗語說得好,無事不登三寶殿。像福晉這樣嫁入宮中又還沒有出宮開府的,一般來說娘家人也不會輕易進宮才是,今日怎麼突然來了。

虞燕心裡覺得奇怪,在李氏屋裡換了能見客的衣裳後,邁著小腿就往福晉的正院跑去。

福晉下首左邊坐著李氏,右邊則是兩個虞燕沒有見過的婦人,其中一個婦人身上坐著一個瘦弱的男孩,看起來和虞燕差不多大的樣子。

他安靜地玩著手裡的九連環,皮膚雪白、眉眼精致,若是帶個帽子恐怕能被認成女娃娃。

“額林珠來了。”福晉向她招手,等虞燕行完禮後將她攬到懷裡,對著下麵兩個婦人笑道:“這是咱們家二格格。”

“這個是你二舅母,這個是你三舅母。”

福晉指向二舅母懷中的男孩愣了一下,還是那位二舅母笑著替她解圍道:“咱們家星德是三十四年二月生人。”

“那便是你表哥。”福晉欣然道。

虞燕笑眯眯道:“二舅母好,三舅母好,表哥好。”

坐在二舅母懷中的男孩放下手裡的九連環,有些害羞地細聲細氣道:“表妹。”

“咱們這些大人說話小孩子估計也不愛聽,冬青,你帶阿哥格格去後麵的暖閣玩,星德也一道去吧。”福晉吩咐道,“七巧板、玉連環那些孩子玩物一道擺出來便是,彆拘束。”

最後三個字應該是對那小男孩說的,他乖乖地被乳母牽著手跟在虞燕身後走進暖閣,眼睛一點也沒亂瞟,乳母將他抱到床上給他放了七巧板,他就安安靜靜地坐著玩七巧板。

弘暉和弘昐兩個年紀相差不大,正是牙牙學語對世界充滿好奇心的時候,滿屋子爬來爬去,見到什麼都想往嘴裡塞,弘昐喊著姐姐姐姐,弘暉也跟著喊姐姐姐姐,虞燕感覺自己的耳邊像有一百隻鴨子在叫。

她實在受不了,蹬著腿脫掉鞋就往星德身邊鑽,他坐得地方高,弘暉和弘昐還沒有練就爬上床的功能,隻能在扶著床隻哇亂叫。

“你叫什麼名字?”虞燕無聊得很,轉頭問那小孩道,“怎麼寫的?”

“我叫星德。”

那小孩放下手中的七巧板,在虞燕翻開的手掌心上麵一筆一畫地寫道:“星辰的星,德行的德。”

這名字虞燕覺得耳熟,但是又想不起來自己在哪裡看到過,她皺著眉冥思苦想,莫非眼前這位男生女相的小孩將來是個了不起的大官?可也沒有聽說過孝敬憲皇後的後人裡有這麼一位啊?

天色漸晚,弘暉和弘昐兩個小孩也玩鬨累了,乳母輕手輕腳地把他倆放到床上蓋好被子,隻剩下虞燕和星德麵麵相覷。

她壓低聲音問道:“這麼晚了,你不回家嗎?”

雖然秋冬天黑得早,但是差不多也該快到宮門落鎖的時辰了,眼前這小孩不用跟著他娘回去嗎?

“不回啊。”星德眨眨眼,“嬸娘說,我要留這給姑姑當孩子。”

每一個字虞燕都聽懂了,可當它們組合在一起的時候她又聽不懂了。

留在這給福晉當孩子是什麼意思?福晉不是有弘暉了嗎?她被星德這一句話攪得暈頭轉向,直到陳姑姑將她抱回李氏的院子後,她的疑惑才在大人們的交談中解開。

“這麼說來,福晉的這個侄兒要在宮中常住了?”

丫頭們在給李氏卸釵環,她好奇地問謝嬤嬤道:“這算得上是借命了吧,烏喇納喇氏的人居然也肯把這丁點大個孩子送過來?”

借居宮中的理由肯定不能拿壓命借命這種鬼神之說,但明麵上的說法和實際的說法李氏肯定更好奇後一種,她也是第一次聽聞壓命這種說法。

隻可惜她家隻是包衣出身,不好正兒八經把有親緣的孩子接近宮來,否則要是給弘昐那小子壓壓命也是好的。

“有什麼不肯的。”謝嬤嬤磕著瓜子,“那是福晉大哥富禪的兒子,聽說生完他之後他母親就去世了,福晉大哥後頭雖沒續弦,可對著這個兒子也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估計心裡還覺得這孩子生而克母。今日來的那兩位夫人是福晉二哥和三哥的女眷,對這孩子就更無所謂了,在家裡也不過是多養一張嘴,送過來若真能給阿哥續一命,也算是這孩子的功德了。”

李氏聽著有些動容:“這孩子也可憐。”

虞燕也覺得星德可憐,爹不疼娘不愛,還要送來給表弟續命。

看他那被乳母養得細聲細氣的模樣,就知道是個逆來順受的小可憐,真是太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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