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父正在氣頭上,見聞從音在門口那邊沒聲響,便起身喝問,“什麼人來了?”
他瞧見耿序的時候,愣了下,分明是認出他來了。
聞從音舌尖抵著下顎,看了耿序一眼,眼神帶著些無奈。
耿序不知內情,濃眉微挑,低聲問:“怎麼了?”
聞從音搖搖頭,“沒什麼,就是你來的太是時候了。”
她讓出路,讓耿序走進來。
趙世仁看到耿序跟聞從音前後走進來,尤其是兩人距離很近,眼皮跳了跳,也跟著站起身來。
“伯父你好,我叫耿序,耿耿於懷的耿,序列的序。”耿序走進屋子,似乎沒發覺這屋裡氣氛有些古怪,開口打了個招呼。
聞父上下打量耿序,眼神晦暗,“我記得你,你來做什麼,你跟我女兒有什麼關係?”
聞從音要開口,耿序卻給了她一個眼神,隨後轉過頭,沉穩地道:“伯父,我是來求娶從音同誌的,我們倆誌同道合,願意共同為社會主義道路奮鬥。”
耿序這句話,像是一巴掌打在了趙世仁臉上。
趙世仁的臉漲得又青又紅,腦門上青筋根根綻開,他手指著耿序,質問聞從音,“聞從音,他這話什麼意思?你們嚇唬人的,是不是?”
聞從音瞥了他一眼,上前直接握住耿序的手。
她這舉動太突然,就連耿序也嚇了一跳,耿序下意識地想抽回自己的手,可那雙溫暖柔軟的手卻堅定地反手扣住他的手掌,“我們不會拿婚姻來開玩笑,爸,就是你們看到的這樣,在這兩天,我已經決定,跟耿團長結婚,去隨軍!”
聞父、趙世仁兩人的表情活像是晴天霹靂。
就連周豔紅母女也覺得錯愕、難以置信。
誰也想不到,短短兩天,聞從音居然敢乾出這麼膽大包天的事!
“你、你是故意氣我,是不是?!”
趙世仁難以置信,他哆嗦著手指著耿序,“這人你才認識多久,你就跟他結婚?而且,他知道你有個外甥女要養嗎?”
耿序收回看聞從音的眼神,淡淡道:“這事我早就知道,我們雙方達成共識。”
“她外甥女可是黑五類!”趙世仁氣急敗壞!
耿序唇角掠過一絲笑意,眼神裡帶著些嘲諷,“我不介意,何況我是□□分子,沒什麼資格嫌棄彆人。”
趙世仁聽見這話,卻不禁冷笑,“我說呢。”
他盯著聞從音:“聞從音,你可想好了,你成分這麼好,彆糟踐自己,他這□□的帽子不摘,以後哪一天說不定就被人拉去批鬥!到時候你跟他一起住牛棚的時候,可彆後悔。”
“那也比跟你在一起強。”
聞從音吐出一句話。
趙世仁幾乎沒被氣死,聞從麗更是見鬼似的看著聞從音,她的眼神掃過耿序,雖然這男人儀表堂堂,寬肩窄腰大高個,樣貌比趙世仁好得多,可這男人的成分在這裡,聞從音居然不怕被連累?
趙世仁惱羞成怒離開了。
聞從麗連忙追上去。
聞從音看向聞父,她本以為聞父會翻臉,今晚家裡會有一場世界大戰,卻沒想到,聞父這時候臉上的表情卻似乎不像動怒。
他坐了下來,拿出一包煙,點了一根,深吸了一口,盯著耿序打量,“你說你今年幾歲來著?”
“29。”耿序道。
“29歲?”聞父喃喃自語,他又吸了一口煙,手指夾著煙走入臥室,一句話也沒說。
周豔紅詫異地看了看耿序跟聞從音,心裡也納悶。
老聞一向想把聞從音嫁個有權勢的男人,怎麼這次聞從音先斬後奏,他居然不發怒。
“伯父這是什麼意思?”耿序低聲詢問聞從音。
聞從音搖搖頭,她也懶得管聞父怎麼想,而是對耿序問道:“麗娜今天怎樣,沒出什麼事吧?”
耿序嗯了一聲:“我戰友的媳婦很喜歡她,今天一整天都是她照看的,出門之前我去看了一眼,那小孩沒哭。”
“那就好。”
聞從音鬆了口氣。
耿序低頭看著她的手,聞從音起初沒明白,等瞧見自己跟他十指交握,立刻刷地一下收回手,臉上尷尬不已。
耿序瞧了眼她泛紅的耳朵,抿著唇低頭一笑,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錢包,隻抽了幾張大團結出來,剩下的都遞給了聞從音。
聞從音臉上露出困惑神色。
耿序道:“我看你爸爸的意思不像是反對,這幾天你有空就拿這錢買你需要的東西吧。”
“用不著這麼多。”
聞從音這才明白過來跟前這些錢是彩禮,她粗略看了下,得有二三百。
耿序淡淡道:“拿著吧,島上跟這邊情況不同,東西不多,你有什麼需要置辦的都先在這裡買,到時候一起運回去。如果有需要什麼彆的也可以說一聲,我會儘量辦到。”
聞從音見他這麼說,也不推辭,拿過錢後,猶豫一瞬,“那你需要什麼?”
耿序臉上有些錯愕,似乎沒想過還有自己的事,想了想,道:“你看著辦吧。”
聞從音:“……”
她以前沒結過婚,但也聽過同事吐槽自己老公,買啥都不上心,給什麼穿什麼,好打發的很。
聞從音思來想去,雖然人家好打發,但畢竟給了這麼多錢跟票,也不能隨便打發,得買一樣東西合適的才好。
周豔紅趴在臥室門上,從門縫裡瞧見兩人嘀嘀咕咕之後,走下樓去。
她忙回去推了推聞父,“老聞,你真的讓小音嫁給那男人啊?”
聞父皺著眉,彈了彈煙灰,“不同意又能怎麼辦,那男的是團長,那丫頭最近又反動得很,我不答應不也一樣會結婚。”
周豔紅嘀咕道:“可那男的成分不好啊。”
聞父撩起眼皮看她一眼,心裡罵了句頭發長見識短,29歲的團長,還是成分不好的。
這要是回頭摘了帽,還能輪到他閨女。
聞父對聞從音自作主張不無惱怒,但他性子很愛投機,在聞從音打死不肯嫁趙世仁的情況下,能嫁個前途興許可能一飛衝天的男人。
聞父自然願意賭一賭。
聞從音很忙,既要忙著上班,又要置辦東西,閩省那邊不冷,可是潮濕,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買了不少布料跟棉花,花錢讓人做成被子。
除此之外,她還買了收音機,以及一支英雄牌鋼筆。
“小聞,你真考慮好了,要去隨軍?”
徐香不無可惜,甚至還想勸一勸聞從音,“你紮針的技術很好,要是能留下來,將來一定能得到提拔。”
聞從音把結婚申請遞給她,笑道:“徐主任,謝謝您的欣賞,但我主意已定。”
徐香看了看聞從音,歎了口氣,“好吧,既然這樣,那我幫你催催進度,爭取下午下班前就把通知給你。”
聞從音道了謝,出去忙活。
晌午這會子吃過午飯,徐香這才有空去交結婚申請,她走到院長室那邊,才敲門進去,就瞧見張主任也在這裡。
徐香愣了下,“張主任也在啊。”
張主任從鼻子裡嗯了一聲,神色愛答不理的。
院長招呼徐香坐下,道:“今兒個什麼風,你有空過來?”
徐香笑著把申請書遞給院長,“我們科室小聞要結婚,還是跟個軍人,人家假期有限,您麻煩幫個忙,早點兒簽個名,回頭我讓小聞給您送喜糖來。”
張主任臉上驟變,“小聞要結婚?”
她劈手就搶過結婚申請書,上麵左右兩欄寫了男女雙方的信息。
徐香心裡不滿,拿過申請書,“張主任,你這可真不見外,說搶就搶。”
院長怕兩人吵起來,忙打圓場,拿出鋼筆,“沒事,這是喜事,大好事,我這就簽。”
徐香盯著院長簽了名,跟院長寒暄了幾句這才起身離開。
張主任卻是一肚子窩火。
在她看來,聞從音根本就是不知好歹,甚至稱得上背叛。
她好心好意給聞從音介紹趙世仁,她不要,卻找了個29歲當兵的!
這不定是看上人家的權勢了,那男人不定長得多醜多老。
聞從音下午上班的時候,就感覺氣氛有些不對。
她這快要走了,徐香便拜托她多帶帶林紅銀跟其他護士,當然,除了林紅銀這些護士以外,還有其他科的護士想偷師,借口過來幫忙,實際上偷學。
聞從音也不在意。
在她看來,這些護士的水平實在太糟糕,教好了她們也能服務好老百姓。
“這打針也分打針的對象,老年人皮膚鬆弛,很容易滑針,所以最好把皮膚繃緊……”
就在聞從音邊給一個老太太打針,邊跟身後幾個護士說的時候,就聽得後麵幾個其他科的護士邊嘀嘀咕咕,邊捂著嘴,看著她笑。
瞧見聞從音看過來,那幾個其他科的護士便交換了個眼神,閉上嘴。
聞從音眉頭帶著些疑惑,但沒搭理,把幾個特殊情況說了下。
忙活完,都已經是黃昏時分。
她收拾東西要下班的時候,林紅銀幾個人你推我我推你的走過來。
聞從音緊了緊挎包帶,“你們是有事要問還是?”
林紅銀被其他幾個護士推了出來,不得已隻好漲紅了臉,鼓起勇氣,“那啥,聞姐,我們是聽說了些傳聞,想來提醒你一下。”
“對,都是彆人在傳,我們沒說。”其他護士忙附和道。
“什麼傳聞?”聞從音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這幾天忙得腳不沾地,都壓根沒留意其他情況。
林紅銀支支吾吾地道:“醫院裡傳說,你、你貪圖權勢,嫁、嫁了個老男人。”
聞從音啊了一聲。
她腦海裡回想起耿序的模樣,對方年紀是大了點兒,但是怎麼看都跟老男人搭邊不上吧。
“不是我們說的,是彆人說的,還有人說那男人很醜又粗俗,你為了權勢,什麼也不在乎,就嫁了。”
林紅銀忙擺手道:“但我們都不相信。”
聞從音好像能猜出是誰放出的謠言了。
這個醫院裡,除了張主任跟她矛盾最大,其他人都還好。
她無語不已,對林紅銀等人點了下頭,“知道了,謝謝你們。”
聞從音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不過是在吃晚飯時,給趙麗娜夾了一筷子炒肝,當笑話似的告訴耿序,耿序眼皮抬了抬,看了眼聞從音,眼神意味深長:“你沒不高興?”
聞從音好笑地歪了下頭,“我為什麼要不高興,醫院有些人就是這樣,愛造謠,要是跟他們生氣,哪裡氣的過來。”
“嗯。”耿序點了下頭,沒說什麼,給聞從音夾了一筷子芙蓉蛋,“這飯店芙蓉蛋做的不錯,你試試。”
趙麗娜偷偷看了耿叔叔一眼。
不知怎地,她感覺耿叔叔像是有點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