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進了屋，大家都爭著往老夫人麵前擠著，沈青黛不動聲色放慢了速度，靠著不打眼的牆邊站著。
沈家的大姑奶奶沈虹正坐在沈老夫人床邊侍候著，那位表小姐田慕雅則站在一旁言笑晏晏，講著笑話逗老夫人笑的開懷。
柳氏見狀頓了頓，上前帶著眾人朝著沈老夫人行禮，偏頭看了一眼沈虹，笑的和順，隻是那笑意並不達眼底。
“三妹來的這般早啊，倒是嫂嫂我失了禮數未曾遠迎了，真是平白叫妹妹笑話”
沈虹似笑非笑地望了一眼柳氏，吐出來的話輕飄飄的：“嫂嫂這是怪罪我了？當真是天大的冤屈，並非是我無禮數未曾通報便登了門，母親剛過了年節便病了，修書與我望早日前來探望，我一時心切這才”
柳氏霎時臉色有些難看，沈虹這話不就是說她沒照顧好老夫人嗎？！
她忙搶聲辯駁道：“三妹誤會了，你我本是一家，談何無禮不無禮的呢，我執掌著府中中饋，著實分身乏術，對母親的侍奉倒也是不曾像三妹這般周全，我感謝三妹還來不及呢，何談怪罪……”
這回倒是換沈虹臉色難看了，這話是戳了她的痛腳，她一個從七品通判的女兒嫁了正四品知府家的嫡次子，真真算是難得的高嫁。
可也正因為如此，即便田家隻餘她夫君這麼一個兒子，但她婆母寧願將府中中饋交予那孀居的大嫂也不願讓她管家。
如今柳氏拿管家權說事，自然讓她心裡不痛快。
眼瞧著這箭弩拔張的，沈虹落了下風，上頭側靠著的老夫人自然不樂意了。
她輕哼一聲，手裡握著的如意頭拐杖不輕不重地點了點地：“老婆子我還能動彈呢，哪用得著沈大夫人侍候！”
柳氏忙欲出聲辯解，老夫人豈能不知她心中所想，揮了揮手：“老二家的可來了？我還等著她給我說戲文呢。”
沈虹忙接了話茬：“二嫂嫂早來了，在後頭給您熬甜羹呢，一會兒啊女兒給您侍奉湯藥好不苦了嘴。”
沈老夫人哈哈大笑，眼角的皺紋都跟著一顫一顫的：“你們兩個孝順，都好，都好。”
眼下這氛圍倒是十分和睦，沈青黛若有所思地看向後廚房的方向。
若是不出意外，二夫人也該出場了。
這出戲，她若不在可開不了場。
餘下的人一個一個上去給老夫人請安，沈青黛規規矩矩行了禮便又側身在角落安安靜靜待著了。
此時幾個丫鬟一貫而入，端著泥炭小爐和一柄砂鍋端正站著。
卻見門口珠簾微動，一隻塗了嫣紅丹蔻的手探入門中，沈二夫人隨後邁入房中，一襲朱紅色芍藥牡丹織金袍，襯得人分外喜氣尊貴。
“兒媳來給您請安來了！”
沈老夫人止了話頭，看著眼前的精妙人兒笑的和藹：“你這促狹鬼兒，又給我準備什麼有趣玩意兒了？”
沈二夫人笑吟吟的上前，將泥炭爐置在軟榻下首，又端起那砂鍋穩穩搭在泥爐上。
一旁的丫鬟取了火折子點上裡頭的銀絲碳，霎時似有若無的梅香和屋內的檀香交雜在一起，很是沁人心脾。
見老夫人有些好奇，沈二夫人忙道：“母親，這砂鍋裡頭是兒媳前幾日無意得來的膳方，取這淩寒的臘梅與燕窩銀耳一起用銀絲碳摻檀香丸燉煮，再配上您這屋子裡的檀香，可是極能安神滋補呢。”
聽了這話，沈老夫人笑意更甚：“你有心了。”
沈青黛望著那泥炭小爐，不動聲色地離的更遠了些。
這爐子離老夫人僅半步之遙，老夫人周圍又儘是二房與大姑奶奶家的，想來這回，柳氏無論如何也摘不開了。
砂鍋咕嚕咕嚕冒著細密的泡，沈二夫人拿了碗盛出來，見她放在托盤中。
田慕雅忙起身欲拿道：“二舅母也忙活半日了，想必也累了，雅兒來侍奉外祖母用羹吧。”
話還沒說完，便端起了托盤。
卻還沒來得及走，沈曼萱便伸手抓住了托盤一端，言語毫不客氣：“你說你去便你去嗎？祖母合該我這個嫡親的孫女侍奉，你一邊兒歇著去吧！”
田慕雅自然不讓，抓住托盤不肯鬆手：“表妹這話便無道理了，外祖母喜歡我，我去侍奉她人家自然開懷的多，表妹還是自己鬆手的好，若是外祖母開口便不好看了！”
沈曼萱聽了這話自然火起，本來老夫人偏袒二房和沈虹便讓她和柳氏心中不快，田慕雅這般說更是將這塊遮羞布扯了下來。
她心中有怒，手上動作自然大力了些：“你不過是外家的女兒，也配在我沈家如此張揚？！今日這羹湯，我是侍奉定了！”
見她說的如此過分，田慕雅也火了，柳眉倒豎，冷哼道：“我偏不給你！你又能奈我何？！”
“給我！”
“不給！”
“快給我！”
兩人爭執間，卻忽然聽見“啪”的一聲。
瓷碗從托盤滑落，重重落在地磚上，四分五裂，黏膩的羹湯濺了兩位貴女一身，順著裙擺向下滴著。
沈老夫人見狀也氣著了，指著沈曼萱的手都顫抖著：“你！你！”
見老夫人氣的厲害，氣都喘不勻了，沈虹忙扶她坐下一下一下地給她順著氣。
沈曼萱見心愛的裙子沾染了臟汙尖叫一聲：“啊！都怪你！”便朝著田慕雅抓了過去。
田慕雅也不避，就這般兩人扭打起來，你扯著我的頭發我抓花了你的臉的，好不激烈。
沈二夫人在下首見兩人如此，腦袋一片空白怔愣著，著急想拉架但也不知該從何處下手拉起。
丫鬟們也亂了手腳，忙著拉扯扭打著的兩人又要顧著上頭氣急了的老夫人，還得攔著柳氏怕她上去受了傷。
屋內此時可謂是亂作一通。
而那架泥炭小爐，就這般靜靜佇立在那，嫋嫋婷婷的青煙柔柔地順著風散向軟榻。
“夠了！！！”